“那中军何时到来?”
赵石伸出食指,往上头指了指。
天知道。
“我听他们说,中军之所以脚程缓慢,是为了要运送攻城器械,北边甬道过于狭窄无法通行,只能搭桥从辽泽走,又要搭桥,又要渡河,算下来至少也得十来天。这十来天,咱们得拖延住七万敌军。”
十来天,够他们这几千人死好几个来回的了。
林寓娘听得面色苍白:“可我们方才入营时,四处都很平静。”
吴顺道:“若是能在大营见着敌军,我们只怕都已经被俘虏了。”
“要按我说,四千对七万,反正是打不过的,不如干脆往南投奔算了,反正咱们原本也是从那里出来的。咱们打不过,加上大营的人马,若是能打得过最好,若是打不过,”赵石嘿嘿一笑,“罪责降下来平摊到每个人头上,那也就不算什么了。总好过让徐国公一个人死扛着。”
何况还有个临阵脱逃的长孙乾达顶在前边,兵败之后不管再怎么论罪,也不至于让徐国公来担这个大头。
正说着话,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在敲锣,赵石打了个激灵跳起来。
林寓娘跟着起身:“这是怎么了?”
“唉。”赵石又叹了一声,“早前我还当随军做医工是个多好的差使,能如军士一般为国征战立功,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得圣上嘉奖,有面圣的机会。如今到了这高句丽,才知晓旁人为何都避之不及。”
林寓娘不明所以,跟在他身后走出医舍,吴顺熄灭了炉火,也跟着走出来。
营内一共两排医舍,不知为何,左右之间隔得特别远,正中一大片平摊空地,空旷得像是晒谷子的场院。听见锣声,几个医工慢吞吞地从医舍走出来,站在正中央,看着极为寒酸。
按律军队出征时,每五百人需要配一名在籍医工,再有若干药童,眼下营中有四千兵马,至少也得需要有八名在籍医工,可就算是加上了林寓娘和吴顺,也不过将将凑齐十个人。
其中一半还都是女眷,其中一个竟也是林寓娘的熟人,是同她一起从范阳县征入军中的余娘子。
拢共只有八个人,敲锣的队正还煞有介事地将人分作男女两拨——六个男人一队,四个女人另成一队,男人们跟着一个穿盔甲的军士出去了,女人们则被驱赶着去拿扫把和抹布清理场院。
林寓娘还没弄清到底要做什么,手中先被塞了把扫帚,紧接着又有人抢走了她手里的扫帚。
“弄错了,弄错了。”队正满脸堆着笑,“林娘子,属下姓陈,通报的人说话不清不楚,只说军中来了新的医生,险些让您受累。”
说着将那扫帚扔到边上。
吴顺环抱着手,忍不住轻嗤一声。
林寓娘反应过来,她自称女医,通报的人便以为她是上头下发来的新医工,队正便想着将她如其他人一样使唤。扫把塞到手里了,却又发现她与赢铣另有关系,于是急匆匆来更正错误。
林寓娘不免有些憋闷。
“我没什么特殊的,其他人需要做什么,我也做什么就是了。”
“这怎么能成,要是让大将军知道了……呵呵。”
陈队正满脸堆着笑,硬是将林寓娘连同吴顺一道拉进一处空置的医舍里头。
“二位长途跋涉,今日归营,总该好好休息休息,归置归置,其他的事情暂且先不着急。”陈队正搓着手,“林娘子,这一处方位好,光线也好,不知可还满意?若有什么别的需要添置的东西,只管吩咐属下,不必多客气。”
林寓娘分明说了不用,陈队正却仍是留在医舍里头,絮絮问了好几遍,确定她是真的什么也不要,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变脸变得这样快,还以为揣着什么金砖银瓦,也不过就是多添两床被褥的本事。”吴顺嗤笑。
林寓娘却道:“他只是不想得罪我而已。”
从门口营卫到医舍队正,再到吴顺,这些人对她好,对她谄媚有加,哪里是因为她林寓娘,分明是因为赢铣。陈队正统管医舍这一处,能够做到的优待也不过就是好些的朝向,结实些的床榻罢了,军营里头的医舍,再洁净整洁又能好到哪里去?陈队正绞尽脑汁搜刮出来的这些优待,不过是怕她不渝,再闹到赢铣跟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