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皎然缓缓直起身子,“刺客一身内侍打扮,自称王保于去岁入宫。臣原本想将此人下狱问话,可惜被他挣脱。而他以死隐罪,触柱而亡。”
话音一落,魏帝面色更是不好。胸膛剧烈起伏着,头风病带来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太子不在,吴王不在,其他诸王虽在,却是不堪重用。他如今所能依靠的本就不多,可如今当朝宰相还能在中书外省遭人行刺。天子安危何在?
巨大的恐惧感在魏帝心头蔓延,他抚着胸口,直勾勾地盯着裴皎然,“让监门将军速来见朕!朕倒要问问,他到底怎么当的差。”
原正则的目光在裴皎然腰间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他低声道:“陛下息怒,裴相伤势不轻,是否先传太医……”
“不必。”裴皎然打断道,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臣死不足惜,但此事关乎朝廷安危,臣必须即刻禀明陛下。”
眯眼打量着裴皎然,魏帝挥了挥手,示意原正则退下。
再度被魏帝摒弃在权力外的原正则,一脸不甘地退了出去,连带着带上屋内一众伺候的内侍宫女。
此刻殿内只剩下魏帝和裴皎然这对君臣。
殿内既无他人,裴皎然也不再顾忌。莞尔一笑,大步走近魏帝,在他面前驻足俯身。
如日中天的中书令近在咫尺,魏帝面上虽然惊惧,声音却依旧淡定,“你在谋划什么?”
裴皎然望向门外的方向,冷冷道:“臣身为太子少傅,自是要为太子谋划。而今陛下是太子最大的保障,若陛下被逆党杀死,臣与太子皆要身首异处。所以陛下必须好好活着……”
闻言魏帝忽然怔住,“放肆,你胆敢挟持朕?”然而他想到了案前还未来得及打开的木盒,目露思量。推开搭扣,木盒中盛放着卷好的白鹿纸。
在裴皎然的注视下魏帝展开纸卷,快速扫过一眼,忽然就笑了。这段时日病痛缠身,他的身体早已虚弱不堪,跌坐回御座上。他没有再看裴皎然,反倒是拿出搁在一旁的画卷。
“裴皎然。”魏帝轻抚着未展开的画卷,声音嘶哑,“你可知朕为何提防你。历史上哪个皇帝不提防权臣?要么掌握在手,要么授以把柄给新君,待机诛灭,不能他们给一丝一毫的机会。你们清楚如何建立权力高塔的法则,知晓如何在此中走下去。霍博陆在汉武帝身边谨小慎微待了数十年,才获得辅政的机会。后来能如他者,屈指可数。而你更聪明敏锐,在扳倒王玙之后,没有着急上位,仍是等待着皇权将权力赋予你。那一刻,朕便知道,你的权力的理解,不必朕差。从那天开始,朕无时无刻不想抓住你的错,可你实在太小心,太小心。就连太子都对你信任有加,朕……”
“陛下,臣不如霍光。”裴皎然静静地望着魏帝,沉声道:“周公虚妄,博陆难得。时人若得权,多是篡位之流。但臣不是,臣庆幸,陛下未对臣亮出刀锋。”顿了顿,她继续道:“只是眼下时局不明,臣恳请陛下让陛下之弟,韩王桓元昇入朝辅政,以防奸佞小人作祟。”
听着她的话,魏帝闭目喟叹一声。韩王桓元昇,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这些年虽然寄情于山水,却最是乐善好施。裴皎然能够在这个时候,想到把这位德高望重的宗亲请来,主持局面,而非让权力落在宰相手中。于他而言实在挑不出任何错误。
笑了笑,魏帝道:“按照你的想法去做。这幅画你也拿着。朕希望在太子回来前,你能明白朕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