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已经在自己的世界里,给自己构建出了一个高度理性、绝对掌控又能逻辑自洽的完美壳子,但是这种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
杨泽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叠测试量表,递给贺秋停让他填写。
贺秋停的目光简单扫过,没有丝毫停顿,他接过笔,几乎是一瞬间便进入到了高度集中的工作状态。
笔尖在纸面上飞速掠动,勾选着一个又一个选项,无论是阅题还是答题的速度都远超常人。
杨泽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走到他旁边,沉默地看着他选。
这是一套最新的测试题目,结合了一些前沿的心理学认知模型,在题目的设计上会更有深度,题目间的关联做的更隐蔽也更复杂,很难通过一道题目去推断出它背后的真正指向,不是那种直白询问情绪或者症状的初级测试。
这套题,是很难做的。
杨泽的上一个病人,做这套题花了整整一个小时,中间还情绪崩溃了一次,然而贺秋停却在短短两分钟内完成了一半。
杨泽起初怀疑他在凭着直觉瞎选,但是看了一会儿,后背开始隐隐发凉。
贺秋停根本就不是在测试答题,也并非依赖直觉。
他是在解构这套试题的系统本身,推演出一套处于安全阈值内的答案组合。
杨泽想象不出是多恐怖的思维,可以瞬间穿透那些精心设计的语言迷雾,看清楚每一道题与题之间的逻辑嵌套,再一一拆解出题目和选项背后,分别指向哪些不同的的维度。
把最后一张量表翻开,贺秋停的手猛然一抖。
最后一张纸,不是量表。
而是一张泛着黄的老报纸。
准确来说,是十三年前的一份报纸,上面赫然写着一排大字。
【云天地产贺继云债务缠身,跳楼身亡!!】
“贺先生,我的问题可能会有些冒昧。”
贺秋停听见一道声音居高临下,清晰而缓慢地传入他的耳中,“这十三年来,你是否有过想要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哪怕是一秒,一闪而过的轻生的念头?”
客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远处的陆瞬,浑身也跟着一僵,感觉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住了,不敢呼吸。
贺秋停的动作依旧是有条不紊的,他把最后一页的量表慢慢盖合拢,用手指抚平纸页的皱褶,然后交还给杨泽。
“没有。”
他声音不高,吐字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被冒犯后恰到好处的疏离,“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过去没有,以后应该也不会有。”
“生命对我来说,有必须承担的责任。”
“是吗。”
杨泽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怜悯,“如果我说,你其实已经杀死了自己一次呢?”
两个人都停顿了许久。
“贺先生,我从不上门诊断,答应陆先生并不是因为他的人脉,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认识你父亲。”
杨泽深吸一口气,说道,“你父亲,也曾经是我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