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端坐龙椅之上,对苏凌这石破天惊的请命,竟无丝毫动容。
他既未震怒,也未驳斥,只是静静地看着丹陛之下那身形挺拔、目光灼灼的臣子,脸上淡漠得如同深潭静水,唯有一双眸子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幽光,似嘲弄,似审视,更似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的玩味。
这死寂的沉默持续了数息,压抑得令人窒息。
终于,刘端微微动了动唇角,声音平淡无波,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
“治孔鹤臣、丁士桢的罪?苏卿?”
他轻轻重复了一句,仿佛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说法,目光依旧锁在苏凌脸上。
“他们。。。。。。有何罪啊?又谈何。。。。。。治罪呢?”
这话语轻飘飘的,却如同最辛辣的嘲讽,瞬间点燃了苏凌压抑已久的怒火!
苏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证据确凿,供词在前,密信在后,通敌卖国,铁证如山!天子竟能如此轻描淡写地问出“有何罪”?!
苏凌胸中气血翻涌,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懑直冲顶门!
他猛地踏前一步,靴底重重踏在金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不再保持恭谨的姿态,腰背挺得如同不屈的青松,目光如两道燃烧的火焰,直射刘端,拱手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带着金石般的颤音,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殿堂之中。
“有何罪?!圣上何必明知故问!孔鹤臣、丁士桢之罪,罄竹难书!其一,贪墨渎职!四年前京畿道大旱,此二贼利用职权,上下其手,侵吞朝廷赈灾钱粮巨万,致使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此乃祸国殃民之罪!”
“其二,结党营私!孔鹤臣以清流领袖自居,丁士桢借户部之便,暗中勾结,排除异己,将朝廷法度视为私器,构陷忠良如欧阳秉忠,致使忠臣蒙冤,奸佞当道!此乃乱政祸国之罪!”
“其三,也是罪无可赦之罪!”
苏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滔天的怒火与痛心。
“通敌卖国!此二贼胆大包天,竟将贪墨所得之国帑,偷运出京,资予渤海沈济舟以充军资,更甚者,与海外异族卑弥呼勾结,出卖家国利益!此乃叛国逆贼之罪!”
“其四,欺君罔上!孔鹤臣平日以君子自诩,蒙蔽圣听;丁士桢表面清廉,暗藏祸心;更伙同丁侍尧,密奏不实之词,构陷于臣,欺瞒陛下!此乃大不敬之罪!”
苏凌每说一条,声音便高昂一分,气势便凌厉一分,仿佛要将这殿宇的穹顶都掀开!他死死盯着刘端,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圣上!贪墨、结党、通敌、欺君!四罪并罚,桩桩件件,皆有实证!如此国贼,罪孽滔天,若不处以极刑,何以正国法?何以谢天下?何以告慰京畿道枉死的万千冤魂?!臣,请圣上明正典刑,立斩此二獠!”
苏凌这番话,如同连珠霹雳,携带着血与火的证据,轰向龙椅上的天子。
然而,刘端静静地听着,脸上竟无半分波澜,甚至嘴角那抹难以察觉的弧度都未曾改变。
待苏凌语毕,胸膛仍因激动而微微起伏时,刘端竟缓缓地、一下一下地鼓起了掌。
“啪、啪、啪。。。。。。”
清脆而单调的掌声在死寂的殿中回荡,显得异常刺耳和诡异。
“精彩。。。。。。真是精彩绝伦。。。。。。”
刘端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讥诮。“苏卿这番。。。。。。推测,层层递进,条分缕析,真真是。。。。。。精彩极了。”
他故意将“实证”说成“推测”,目光中充满了玩味与不屑。
“可是。。。。。。”
刘端话锋陡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推测,终究是推测!臆断,永远成不了实证!苏卿,你口口声声证据确凿,可你告诉朕,孔鹤臣、丁士桢二人的亲笔认罪口供,何在?指证他们通敌卖国的活生生的人证,何在?他们与异族往来、偷运钱粮的物证——那些书信、账册、乃至赃物,又何在?!”
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