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若朕仅凭你苏凌一人之言,凭这几封丁侍尧的密信——哦,丁侍尧已死,死无对证——便以此等‘莫须有’的猜测,去治两位朝廷重臣、清流领袖的死罪!朕问你,天下人将如何看朕?满朝文武将如何服气?”
“史笔如铁,后世将如何评价朕这个天子?!岂非滑天下之大稽,荒谬绝伦!”
刘端猛地站起身,双手一摊,目光灼灼地逼视着苏凌,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却又占据着法理高地的冷笑。
“苏凌!你既然言之凿凿,说条条是道,件件是实!那么,口供呢?人证呢?物证呢?!”
“给——朕——拿——来——看——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伸出的手掌在空中摊开,仿佛在向苏凌索要那根本不可能立刻拿出的“铁证”。
苏凌胸膛微微起伏,强压着翻涌的气血,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射向龙椅上那位看似平静无波的天子。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因极致的克制而显得异常沉凝,每一个字都仿佛从齿缝间挤出。
“圣上!人证——欧阳秉忠之侄欧阳昭明,便是活生生的见证!他手中握有其叔蒙冤的实证,更知孔、丁二贼构陷忠良、贪墨国帑之内幕!口供——丁侍尧虽死,然其被擒后,面对铁证,已然和盘托出,将其与孔、丁勾结之事招认得清清楚楚,画押在此!”
“人证物证俱在,供词凿凿!这——难道还不够治孔鹤臣、丁士桢之罪吗?!”
刘端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悲,甚至嘴角还勾起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与。。。。。。一丝玩味。
待苏凌语毕,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苏凌因激动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轻轻摇了摇头,从薄唇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冰碴般的寒意。
“不——够。”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冰锥,狠狠扎进苏凌的心口!
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喝问出声!
苏凌猛地踏前一步,周身气势陡然变得锐利无匹,眼中最后一丝对这位傀儡天子的怜悯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愚弄、被轻视的凛然怒意!
他不再自称“臣”,声音冰冷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不够?!苏某倒要请教圣上!为何——不够?!”
刘端对苏凌骤然改变的称呼和凌厉气势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好整以暇地向后靠了靠,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脸上甚至露出一抹近乎“教诲”的淡然神色。
他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不慌不忙,如同在剖析一件与己无关的陈年旧案。
“苏卿。。。。。。稍安勿躁。既然你问,那朕。。。。。。便与你分说一二。”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先说你这第一桩,所谓人证——欧阳昭明。”
刘端的目光变得幽深,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批判。
“欧阳昭明?此人。。。。。。有何资格为人证?”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回忆。
“其叔父欧阳秉忠,贪墨国库帑银,罪证确凿,四年前便已明正典刑,此案。。。。。。早已盖棺定论!无论其中是否另有隐情,卷宗之上,铁案如山!欧阳秉忠是罪官,是死囚!其家眷没入贱籍,永世不得翻身!”
他的声音渐冷,带着一种世俗的傲慢与偏见。
“一个罪官之后,身负贱籍,本身便带着洗刷不去的污点!此等出身,此等背景,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满朝文武,天下士林,谁会信一个贱籍罪奴,去指认两位清流领袖、朝廷重臣?!嗯?”
刘端的目光锐利地盯住苏凌,带着质问。
“苏卿,你一心查案,可曾想过这一层?你若以此人为证,非但无法服众,反而会引人质疑你苏凌查案不公,挟私报复,甚至。。。。。。与罪臣之后有所勾连!这后果,你可曾思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