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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里——印度的首都,此时正被一场绵密的细雨笼着。
雨丝打在柏油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整座城都浸在灰蒙蒙的雾气里。
总理府顶端的孔雀旗在雨水中都失了往日的鲜亮。
这里是印度的权力中枢,殖民时期遗留的白色石质建筑群立在街侧,廊柱上还刻着旧日英属印度的纹章,却与不远处拥挤堆叠的贫民窟撞得刺眼——铁皮棚屋漏着雨,污水顺着泥泞的小路漫到主街,和行人的帆布鞋、突突车的车轮搅在一起。
街道上永远是嘈杂的:行人的吆喝、突突车的引擎声、牛群慢悠悠踏过路面的蹄声,空气中则混杂着汽油味、街边摊飘来的咖喱香,还有雨水打湿尘土的腥气。
一间铺着深棕色羊毛地毯的办公室里,墙上挂着甘地与尼赫鲁的黑白肖像,办公桌角堆着半尺高的文件,铜制台灯的光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
一个身形瘦削的老人坐在皮椅上,深灰色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鬓角的白发沾着点细碎的头皮屑,眼下的青黑像被雨泡过的墨。
此人正是印度总理钱德拉?谢卡尔。
说是总理,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现在已经辞职了,属于代理总理。
他领导的政府,在今年三月的时候,失去国会多数席位支持,已经被迫辞职,变成了一个“看守政府”,权力有限,主要职责是维持日常运转和筹备大选。
等两个月后,大选完毕,新的政府组建完毕,他就得卷铺盖走人。
若说此刻印度政坛里最如坐针毡的人,钱德拉?谢卡尔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顶着总理的头衔,却早没了总理的实权。
辞职报告递上去三个多月,却迟迟走不了人。
偏偏又赶上糟透的时局——海湾战争刚结束,国际油价暴涨拖垮了本就脆弱的进口经济,国内连着两年旱灾,粮价飙到十年新高,整座国家像艘漏了水的船,四处都在渗水。
他想管,可手却伸不出去。
各部委官员要么敷衍塞责,等着新政府上台再表忠心。
地方邦政府更是阳奉阴违,连他签发的行政令都能压着不办。
不管?可他还坐在总理办公室里,民众的怨气全往他身上撒——菜市场里骂物价高的,难民营里哭饿肚子的,最后都得骂一句“钱德拉?谢卡尔无能”,屎盆子一个接一个往他头上扣,糟心透了。
若是个没责任心的政客,大可以趁这两个月捞点好处,等大选结束拍拍屁股走人。
可他偏不是——年轻时跟着甘地的追随者搞过社会运动,从政三十年,“让底层人能吃上饱饭”的念想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掉。
这份理想成了煎熬,他只能像个缝补匠,用仅有的权力给这个内忧外患的国家补窟窿,只求别在自己任上彻底沉船。
“霍卡尔,那些从海湾战争逃回来的劳工,现在怎么样了?”他指尖捏着眉心,深深叹了口气,向自己的秘书问道。
秘书霍卡尔指尖在报告封面上蹭来蹭去,语气带着难掩的为难:
“总理阁下,这些难民主要集中在拉贾斯坦邦和古吉拉特邦。古吉拉特邦还好,坎德拉港的码头需要人扛货、装卸集装箱,不少劳工能靠着一身力气混口热饭。但拉贾斯坦邦……”
“说吧,不用吞吞吐吐。”
钱德拉?谢卡尔苦笑一声,指节重重敲了敲桌面,指腹泛白——他早做好了听最坏消息的准备。
“拉贾斯坦邦本就靠天吃饭,主要种棉花和豆类,前两年旱得地里裂着指宽的缝,连草都长不活,邦政府和民间的存粮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