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着赢铣,他受伤最重,却也是全场唯一能拿主意的人。
两成生机……
赢铣默默反刍着胡医工的话,这就是他任意妄为的代价了。
他突然很想看一看林寓娘究竟是什么神情,他若是死了,她会不会……
“就算是老师休了我,为什么放妻书会在你手里?”林寓娘满脸警惕,“你把话说清楚,我老师到底为什么会答应你……”
赢铣努力睁了睁眼,距离不过寸尺,林寓娘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光线渐渐暗下去,赢铣眉眼也渐渐变得冷厉。
“松烟。”
“是,大将军有什么吩咐?”
“看好她,”外头天光大亮,赢铣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失去焦点的瞳孔却仍盯着林寓娘的方向,“我若是死了,你便杀了她。”
林寓娘瞪大了眼睛。
“你究竟是什么毛病?你一个人死还不够,还非得要拉上我一道?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活着?”
“你既然不肯领情,那就干脆别领了,我本来也没指望什么。但我受伤,毕竟是为你挡了一劫,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收回。”
“……收回?”
“我替你受了一箭,你既不肯领情,我就该将这一箭还给你。”赢铣道,“若是我死了,你不该将命还给我吗?我原本可以好好活着,而你的命原本就该绝在这一箭,我与你同死,说来还是我亏了。”
这又是什么歪理,林寓娘气结:“你不如干脆现在杀了我!”
“若是我侥幸能活下来,说明这一箭并不致命。我活下来,你却死了,岂不是白白受了这一箭?”赢铣轻笑,“我想要回的是这一箭,要你的命来做什么。”
这样说来,林寓娘活不该活,死也不能轻易死,不论生死,都得按照赢铣拔箭的结果看。
倒真是同生共死了。
“至于你想要的答案……”赢铣声音渐渐低下去,“等到了地下,你再亲自问问他吧。”
“地下?你说什么,老师他……江铣!”
赢铣没再回答她,只交代了句“拔箭”,便陷入失血过多的昏迷中,任由林寓娘怎么呼喊也不醒。
楚鹤死了。赢铣的话指向明显,林寓娘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肯相信而已。婚书,放妻书,死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脑袋里像有一口大钟不住轰鸣,震得她头晕目眩,神志疲散。
老师为什么会死?实则这个问题,林寓娘心里也早有答案。三年前师徒俩的最后一面,楚鹤字字句句都带着不详,他已是世上顶尖的医者,却对掺了铁粉的药剂来者不拒,他那时分明已存死志。可林寓娘总想着,再晚些,再晚一些,等她完成老师留给她的嘱托,等老师看到自己的医书被刊印传世,或许……或许就能不同呢?
胡医工用剪子沿着原先的缺口往外又剪了一圈,扩大了伤处暴露的范围,伸手在胸口周围按了按,正如他先前所说,折腾了这一番,留在身体里的箭簇已经有些移位,无法确定角度,贸然拔箭,只怕会造成更大的损伤,箭杆剩余的部分也不长,不但无法确定伤口深度,不用工具,也难以将箭簇拔除。
赢铣已经失血昏迷,再拖延不得了。胡医工用棉绳绑缚住裸露在外的箭杆,缠绕几圈固定好。
只能赌了。
胡医工两手绷紧棉绳,深吸一口气,正要使力,临到头了,却又松了劲道。
松烟急道:“医工,怎么不拔了?”
“若是、若是箭头在身体里的角度不同,大将军他,可就……”
分明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临到头了,却仍是忍不住心慌手抖。
胡医工颤声道:“老妻还等着某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