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管家……娘子,”婢女道,“外头有人拿着身契来敲门,说是要寻个逃奴。”
“逃奴?”
松烟心道不好,正要拉住婢女捂住她的嘴,可婢女却先一步开口。
“是。那个逃奴,据说姓孟,是叫……孟柔。”
……
江铣翻身下马,把缰绳同马鞭扔进小厮怀里,急匆匆跨过门槛往里走。
“五郎,您可算回来了!孟娘子她……”
“朝会过后撞见长孙尚书,延误了几刻。”江铣停住脚步,“传信之人说的不明不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午后有人拿契书上门,口口声声说孟娘子是逃奴,要抓她回去。”松烟听说通报,正要出门会会此人,可还没到门房,他竟然抱着契书转身跑了,再没有踪影。
“应当是那边的人开始动手了。”江铣摇摇头,“这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管。还有呢?”
松烟知道他今日要参与朝会,若只有这件事,他必不会派人来传话让他早些回家,无端引人视线。
松烟当即跪下来。
“五郎恕罪,小的办事不力,侍女前来通报时竟让孟娘子听见了。”
江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沉默一会儿,江铣却没有怪罪松烟,转而倾身将他扶起来。
“……五郎?”
“这不怪你,院子里的事情这样多,你分身乏术,也是难免。”
因为珊瑚同砗磲的事,这几日院里的人从里到外全都换过一轮,就连先前临时买进来的那一批,昨日也打发了好几个,院中本就忙乱,兼要防范那些手脚不干净,或是身后不干净的人,江铣还有公务在身,无暇旁顾,他又信不过旁人,所有事务只能松烟一个人担着。
七忙八乱的,一时间没顾得上教导规矩,外人气势汹汹上门,门房上的人尚且知道该拖人通传内院,可也只是随手抓了个内院洒扫的婢女,婢女不懂规矩,横冲直撞地跑到松烟跟前,这才在孟柔面前露了行迹。
松烟知道孟柔对于江铣有多重要,当年孟柔假死,说是去了江铣半条命也不为过。江铣越是忍耐宽容,松烟就越是无地自容。
忙中出错也是出错,松烟耷拉着肩膀越发痛悔:“五郎宽和,小的绝不敢再犯。等院里布置好了,小的甘愿按家法受处置。”
江铣眸色深沉,似是有所触动,再往内院走去时,神色却越发沉凝,分明是隐怒而不发的模样。
挥退下人推开门,鲛纱帘帐四垂,人影若隐若现,孟柔侧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大概是又伤心了。
江铣的一颗心像被谁捏紧了似的,又酸又涨的疼。为什么总是弄成这样?虽然将孟柔亲手落入奴籍的正是他自己,可每每看见孟柔为此伤心痛苦,对他报以怨怼憎恨时,江铣却又总是心痛难忍。虽说不论孟柔是庶人或是奴婢,是良籍或是贱籍,于他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可是贬良为贱这件事,仍是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大大的伤痕。
每当这道伤痕即将弥合时,总有更大的一道伤痕,撕开血淋淋的疤。
“阿孟……”
江铣走过去,掀开帘帐,握住孟柔瘦削的肩,温柔而不失坚决地扳过她的身体,他虽还没想好安慰的说辞,可却见不得她总是背对着他的模样。
出乎意料的是,孟柔醒着,脸上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泪痕,杏仁一样的朦胧双眸中满是愤恨,她手中握着一支磨尖了的发簪。
江铣一个愣神,或者说,在那一瞬间,他清醒着放任了孟柔朝他刺过来。
尖锐的疼痛顺着伤口迅速蔓延,左肩骨往下一寸,鲜艳血色顺着如钉的金簪洇开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