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没有什么可等的家人。
长安的城门又高又阔,像座山似的,不,甚至比江府院里的山还要高,真正如同屏障一般,像是能连同风雪也一并挡住,抬头望去根本望不到房檐,左右也宽敞,一共有三个门洞,中间那个门洞最大,却关着,孟柔问了人才知道,中间这个是给圣人出行去离宫用的,其余人一律用另外两个门洞,左边是进城,右边才是出城。
自然,若是遇上驾车骑马的王公贵族,平民百姓也得让行。
天边已然现了晚霞,估计没过多久就要敲暮鼓,暮鼓一敲便是夜禁,而城门也会在暮鼓敲响之前关闭。春明门右侧已然排起长队,孟柔不敢拖延,捂了捂怀里的过所,赶紧跟上去。
她实则还没想好出城要去哪,身上的钱不多,除了那枚银花钱以外只有散碎的几十枚铜子,从长安到安宁县这样远,乘马车也要三五天,凭她两只脚还不知要走多远,况且她也不识路,只能一边走一边问人。何氏同孟壮也不知去了哪里,有没有回安宁县,可就算回了,她也与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她才离家不到一年,安宁县的左邻右舍应当还都认识她。她勤快又能干,吃得也不多,厚着脸皮求一求,或许还能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总之先出城吧,出了城,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
天快黑了,城门看守的士兵越发警惕,排队出城的人却也越发焦躁起来,提着鸡笼,担着柴火的时不时扭一扭身体,捶打捶打腰背,还有几个衣着严整,略有些书卷气的郎君,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像是依依惜别。
孟柔捂着过所,正思量着今夜出城之后该如何度过,突然听见后头一阵嘈杂的声音。
“大冷的天,水渠里怎么好像有人?”
“泼寒胡戏?也没到冬至,怎么在城门口耍起来了。”
“别是有人跳河吧。”
孟柔捂着胸口,告诉自己不要去听,也不要去看。
可那些人的声音拼命往她耳朵里钻。
“哟,还真是有人跳河,年纪轻轻一个小娘子,怎么就……”
“我记得你会凫水,快去救人!”
“我才不去,都要排到我了,耽误出城撞上夜禁可不是什么好事。听说上回谁家的那个谁,忘了回家的时间又撞上了武侯,竟被当场射杀。”
是啊,救什么人呢?孟柔真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她在长安不是没有救过人,可结果是什么?人没救活,她也遭了殃。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贱籍,她凭什么去揽这活计。
况且,她马上就能出城了。
孟柔定定地看着前头敞开的城门。
她就快能离开长安,就快能回家了。
“啧啧啧,小娘子当真可怜,仲冬这水要结冰不结冰的……”
“好像说是自尽,既是自尽,旁人不去救她,也算是成全她的心愿。只是,我怎么觉着她在挣扎?”
孟柔告诫自己,不要去管,这也不是她能管得上的事,只是前前后后的人都朝同个方向看,她忍了又忍,终究忍不住回头看过去。
长安城门宽阔,水渠也宽得像条河似的,冬日水流并不湍急,但也瞧不出里头到底多深多浅,落叶布满水面,一个女子正在里头扑腾。
污水不住漫过她口鼻,只见她发丝凌乱地沾在脸上,好像在高呼:“救我。”
水渠旁排起长队,都是赶着出城的人,竟没有一个人肯上前去救。
“也许是意外掉下去的……”
孟柔抿住唇。
她突然想起那位老丈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