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祭祀时以外,便只有江恒与江谦父子能够出入。
孩提时候他总是不理解,以为父亲是在借此打压他,告诉他,江恒是家主,江谦是嗣子,日后家主之位,爵位承袭,家族传系,那些都只与江谦有关,江恒是要告诉他,嫡庶之分已是命定,他不可争,也不必争。
后来才发现,所有一切都只是源于江恒的一点私心而已。
江恒去休息了,书房周围的人也都散了,松烟终于找到机会溜进来:“五郎……”
江铣仍旧看着那副山水画:“人找到了?”
“回五郎的话,没、没有。”
江铣倏地看向他:“怎会没有?假山假石,桥洞凉亭都翻找过了?”
“都找过了。”松烟苦着脸不敢抬头,“方才趁着郎主同夫人不在,小的带着弟兄们连主院也翻了个遍,就连南边的院子也悄悄派人巡查过,都没有。”
“怎么可能,她还能去哪?!”
今日之事,源头说到底还是在孟柔的那碗解酒汤上,若不是他误信了孟柔,若不是他被她这些日来的作为所迷惑,误以为她已经死了心,低了头,若不是……
若不是他对枕边人毫不设防,若不是他忘了,兵不厌诈。
三年前他在自己家中被下药,无所辩白便被下狱,不正是因为过于松懈的缘故吗?总以为既然是自己家人,血脉相连,总不至于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
是他忘了,如今的孟柔,只怕比当年崔有期更恨他千倍、万倍。
可笑他在发觉是她背叛之后,第一反应便是将此事闹大,将此事闹到人尽皆知,让人人都以为这是江府嫡庶之争的因果,如此才能遮掩去孟柔的存在。
本以为孟柔是找准了机会要报复他,如今未成,他自然有得是手段惩罚她,可是,人呢?
“回、回五郎,东院那边看管侧门的小厮说,菩提嬷嬷的亲眷生了重病,怕冲撞家里娘子出阁的大喜,急着送走,今日就……”
江铣抓着他的衣领提起来:“他放人走了?”
松烟浑身抖如筛糠:“他说,是戴娘子要求赶人出去,他不敢不从,就……”
江铣心神俱震。
孟柔没有过所,身契也在他手里,何氏和孟壮已经离京,她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身外无物,又没有身份印鉴,连城中客店也不会让她留宿,若是到了宵禁时还在街上游荡,巡城的武侯盘问不清,便会将她关押下狱。
牢狱之苦他是受过的,阿孟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身体不好胆子又小,怎么能……
江铣又气又急,起身便要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却牵动旧伤,膝盖剧烈疼痛,他面色惨白,趔趄着险些跪倒在地。
松烟连忙起身搀扶:“五郎当心!”
就在这时,隆隆鼓声骤然响起,如惊雷,如万马奔腾,又如潮水洪流从北往南迅速蔓延。
暮鼓起,各坊四门封闭,宵禁已至。
……
半个时辰前,春明门。
老丈是位善心人,让孟柔上车时分明说好只送她到东市,可到头来还是放心不下,一直将她送到了春明门附近,若不是是在急着要送货,只怕还得陪她等到家人来。
临去前还嘱咐道:“小娘子记着,若是等不到家人,便赶紧到坊里随意寻家客店落脚,夜禁时有武侯巡城抓人,只要有人逗留,先抓进牢里打三十板子,痛得很!小娘子切记,切记啊!”
孟柔感激地点点头,目送老丈离开后,在原地踌躇一会儿,问清方向,朝春明门走去。
她实在没有什么可等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