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昼扭头对边上的狱警询问:“我把摄像头摆在这里可以吗?”
狱警与他们隔了段距离,站在角落的位置,点头许可:“可以。”
梁鸣打量着她,说:“你好像很年轻。”
方清昼彬彬有礼地道:“不知道您对‘年轻’的定义是什么,不过我确实很年轻。”
梁鸣这次干脆趴在桌上大笑。
方清昼偏过视线去看狱警的表情,发现他也是抿着唇,一副在辛苦忍耐的模样。不解缘由。
梁鸣完全没有跟人第一次见面该有的生疏,熟稔得像是在面对老友:“我本来还挺纳闷的,虽然这几年他经常让他的学生来探望我,用我做他的案例素材,但还是第一次主动找我沟通,希望我能接受你的采访。我以为来的会是个变态。”
方清昼说得非常官方、正式:“梁老师一直在关心你的情况,只是你不肯见他。”
梁鸣说:“我见到他会恶心。”
他没等气氛凝固,立刻兴奋地说:“你应该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聪明,早熟,没有怪脾气,不会一见面就用蔑视的态度来拉远跟普通人的距离。嗯……他对别人的要求一向苛刻。我觉得他理想中的小孩会是个怪胎。得是十八岁的外表,八十岁的内核,那样才能符合他对完美的标准。没想到真让他找到了!”
方清昼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你是在骂我吗?”
梁鸣装傻充愣:“我有骂人吗?”
梁鸣已经三十多岁,且其中有接近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监护里接受改造,但还是奇异得带着点不成熟。
方清昼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想再被带走话题了,赶紧切入正题:“能说一下您杀人的经过吗?”
梁鸣猝不及防:“啊?”
他从没遇到过这么开门见山的人,用手在桌上划了个弧线,提醒她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步骤。
方清昼难得有点紧迫,说:“你假装铺垫过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就梁鸣这个东拉西扯的水平,她怕对方给她把战线拉长成一千零一夜。
“嗯……”梁鸣两手捂着脸揉搓,哀怨地道,“别说这么扫兴的话嘛。”
他挠了挠眉毛,苦口婆心地道:“他还在搞那个破研究啊?你干什么想不开,要跟着他搞这个?赶紧跑吧。”
他大概本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宗旨,说得非常诚恳。
方清昼:“研究没有什么破不破的……”
梁鸣不遗余力地进行诋毁,满脸写着嫌弃:“没什么成效的感觉啊,反正就是洗脑那一套吧。我早说他不该搞什么神经科学,应该去信个教,说不定还比现在成功。”
这人说话实在是太诛心了,好在梁老师本人不在现场。方清昼忍不住为他发声:“你这评价太不讲科学了吧……好歹你也读过研。”
“他们做实验前也没少拜啊。”对方不信任地问,“你没拜吗?”
方清昼一下子闭嘴了。
方清昼的采访几乎无法进行,每次都会被岔开话题,演变成闲聊。她再次回头看了眼摄像头,有点无奈。
好在梁鸣无意为难,见她确实没什么闲聊的心情,开始百无聊赖地叙述起自己的过往。
“我研究生毕业那年,有个同学举报我论文抄袭。学校还在审查阶段,他就把消息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到处说我坏话。不过我没怎么在意,马上就要毕业了,我不想闹出事。几天后,我在小吃街遇到那晦气东西了,他不停大声嚷嚷,说我又杀人又抄袭的。”
方清昼:“所以你杀了他?”
梁鸣的手指上有湿疹,有的地方快要痊愈了,留下一片白色的死皮,他抚摸着粗糙的皮肤,满不在乎的模样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不,怎么可能?我只是被他骂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顶多破个皮,还是他自己磕的。不过他本来就是故意的,用这借口再次举报到学校,说是我主动挑衅并动手,应该严加惩罚。打架斗殴加上论文抄袭的嫌疑,给学校造成了极其负面的影响,传到了那个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