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对方应该没什么要说的了,吴承鉴就起身告辞。
六爷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忽然道:“昊官,你家里真的…只有六百万了?”
这一次,几个贵人各派亲信家奴,急下广州收钱,一开始他们估摸着这笔大钱应该会杂凑着各种财物、产业,没想到家奴们来信,三百余万两竟然全都是金银,这就让几个贵人大为诧异了。原本他们还觉得吴家再拿九百万那肯定是得倾家**产了,可眼见吴承鉴人在北京,只派了一个人、送了一封信,广州那边的家人就能爽快地拿出三百万!这就由不得他们不多想了!
吴承鉴早有预料,笑道:“这要看怎么算了。”
“哦?”六爷的眼神闪了一下,心想果然有内情啊。
吴承鉴道:“譬如隔壁那条胡同里那间当铺,平时一年也能收上七八万两银子吧,若有朝一日,当铺的主人落难要变卖出去了,只怕是七八万两银子也卖不出去,兴许有人五万两就把它收了。六爷,那您觉得这家当铺,实际上值多少呢?”
六爷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吴承鉴道:“当铺要有能信任的、法眼无误的掌柜,要一群手脚干净的伙计,要一些来货的路子、销货的渠道,这些东西,换了一个东家,一年是否还能收七八万也难说了。我们吴家的买卖,涉及到海外,可比这家当铺又要复杂多了。同样的茶山,在宜和行手里一年能产十万两银子,换了个人,兴许就只能产一万两了。同样的商路,放在宜和行能年产十万,硬换个主人,这条商道说不定就废了,一文钱也不值——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吴家就是一只能下金蛋的老母鸡,每天都能下蛋,一个鸡蛋一两,十个鸡蛋一斤,一年下来也有几十斤,蛋还能孵鸡,鸡又能下蛋,可要是把鸡杀了,也就是几斤的肉了。六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六爷听着,嘴角含笑,目光若有所动,许久,才说:“怪不得和珅迟迟不杀你!”
吴承鉴笑道:“和中堂他懂生意。所以他想找到能接手的人来接手我们吴家的茶山、商道,可惜时移世易,他的那支笛,广州那边没人肯听了。”
六爷道:“所以这几次,你拿出来的,都是鸡蛋。”
“是啊。”吴承鉴道:“其实这几次大钱拿出来,我们吴家已经元气大伤,这只鸡已经杀了一半了。就算剩下的家业不变卖,明年我们吴家银水一断,也是得倒的。”
六爷看着吴承鉴毫无波动的脸色:“你明知道家业快倒了,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吴承鉴长叹一声,说:“人能保住,就好。没了钱,至少还有命啊。”
说到这里,六爷再不言语了,吴承鉴知情识趣,也就起身告辞,这回六爷没有留,临出包厢,才忽然道:“你的消息,倒也灵通得很!”
吴承鉴也不回神,笑着回道:“没办法,生意人,耳目总得放灵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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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茶楼,没走多远,就看到隔壁胡同里那家当铺外有人围观,吴承鉴都不看一眼的,只是走过去。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家当铺的主人到了,而这家当铺的主人,就在那天的那间大屋子里头,就坐在六爷的上手。
没办法啊,好酒红人脸,财帛动人心。
九百万两,那位爷能分到九十万两呢,再加上另外一位就是一百八十万两,一百八十万两分给两位王爷,一人就能拿到九十万!大清正一品大员一年才一百八十两俸银,不算灰色收入的话,要花五千年才能凑到九十万啊!
吴承鉴好像不知道这些事情似的,直接就往广东会馆走。
才到会馆,就见吴小九在那里等着了。
“昊官!”
“嗯?”吴承鉴道:“贻瑾见到蔡师爷了?”
朱珪到京之后,吴承鉴几次求见蔡清华,都被拒之门外,但周贻瑾上门就不同了,就算蔡清华决定最后不会答应什么,果然还是见了他。而吴承鉴有信心,只要能见上面,贻瑾就一定有办法让蔡清华改变主意。
果然,就听吴小九说:“师爷让你跟我去见蔡师爷,现在就去。”
“好。”吴承鉴道:“我先去拿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