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原礼把头往下埋多两寸——也只能埋多两寸了,再往下就要吃土了——抢着说道:“想那吴承鉴就算有七十二变,也逃不出监督老爷的掌心。”
吉山冷笑:“我是能称佛爷的么?”
谢原礼没想到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一时惊惶不安,幸亏吉山老爷似乎没有因此真的动怒,只是道:“我说的佛祖,是更上面的。”
蔡谢叶三人,听了这话,既感神秘,又更惊心。
吉山道:“我知道你们还在担心什么,今天便给你们吃多一颗定心丹:广州将军那边,还有两广的几员领兵大将,中堂已经打了招呼。朱珪若没有过硬的理由,旬月之中,一个兵也别想调得动。别说七天,我就真的给他个十天半月,那小猴子也玩不出什么花儿来。除非他真的能五鬼搬运,把他吴家的金银产业连人带钱,全都搬到天外天去,否则任他有七十二变,终究难免到我这里来压一压五指山。”
蔡谢叶一听,都是惊畏交加,纷纷道:“老爷神算!和中堂英明!”
至此叶大林总算完全放下了心。
在这广东地面,唯一可能破坏眼下局面的,那就是两广总督的心意变卦,可现在和中堂都已经暗中出手,将朱珪都给钳制住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吴承鉴就算有什么算计,可有道是一力降十会,力量悬殊的情况下,便是一千个计谋,也破不了刀枪构成的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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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鉴还没到家,整个西关就都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坐在轿子里,远远的就听到了哭声。
这哭声一开始是离得最近的杨家那传出来的,那不只是杨家的亲人家眷在哭,还有聚在杨家门外的几十家商户也在哭——杨家的白银被封死了,他们一两都拿不出来,杨家要破家,他们中的不少人也得破产。
十三行这种垄断性海外贸易的利润实在太高了,就算是经过两三层盘剥的小商户,只要能参与进去,几乎没有不赚钱的,所以每年都有不少人举债入伙。但收益既高,风险自然也随之提升,遇到像今天这种情况,那不但是要赔进自己的资本,还得负上一笔难以估算的债务!
经过杨家附近的时候,那哭声忽然又拔高了好多,吴七离开了一下又匆匆跑回来,隔着轿窗说:“杨商主自尽了。”
吴承鉴哦了一声,尽管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过。
吴七道:“三少…”
吴承鉴沉声道:“叫昊官!”
他很少这样收起来嬉皮笑脸,但看到同行死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刻,吴承鉴的心态也有些变了。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自己是宜和行的商主,吴家的掌门人,这肩头上担负的是多少人的财产与性命!
吴七见吴承鉴神色有异,心里也有些紧张,改了口叫道:“昊官…”他叫了十几年的少爷了,这会忽然改口,有些怪怪的,然而他知道往后可能都要以商名来称呼了。
吴承鉴道:“回头让二两叔送一份帛金来。”
吴七道:“是。”不知不觉间,他的话也少了两句,人也沉凝了好多。
吴承鉴便不再言语,西关其实不大,轿子很快就望到了吴宅,还没到家,远远的就又听到了哭声。
听声音哭的都是男人,吴承鉴都不用想,就知道必是围在吴家门外的那些商户,他知道他们担心什么,但这一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吩咐:“把轿子直接抬进去,我不下轿。”
轿子到了吴宅大门外,果然那些商户就都围了上来,幸亏这次有十六个旗兵相随,他们护着轿子,商户们看到半出鞘的刀就都不敢靠近,却都哭的更厉害了。
其中有伤心欲绝的,也有气急败坏咒骂吴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