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上那个叫做安多米达的女孩,她比我只大一点点,夹在强势的姐姐和脑子不清楚的妹妹中间,总是格外沉默。
某日中午,她们被父母带着外出野餐,我从羊圈里抱出今天早上刚刚洗完的小羊。羊的毛发微微有些湿,它在今日之后可能会生病。。。。。。但是,管它呢,它不是我的财产,有所损失也轮不到我伤心。
在草地边缘,我抱着这只洁白可爱的生物,用忏悔时才有的可怜表情望向那一家人。
我站得远远的,绝不打扰他们。
暮春的山岭上时时笼罩一层薄雾,太阳略微往西面倾斜,气温达到这一天里最宜人的时刻。两名女士站在一起——我猜她们是妯娌——她们漂亮的羊皮靴子踩在刚刚披上绿装的林荫中,又快步朝着那只家里怪狗铺好的野餐桌布的方向前进。
如果她们能带走我就好了——算了,姑妈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一个“主人”。我要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很快,女士们发现我。小羊在我怀里摇着尾巴,我掐了一下它,它就发出可怜的叫声。那只狗大约是认得我,我听见它说什么“痴呆、白痴”之类的形容词,心里很生气。
恰恰是我即将爆发的前一秒,那个黑头发的女孩站起身,她走过来,臭着一张脸,想赶走我。
关于此人外貌——首先,她比我年长许多,营养充足的女孩个子总是窜的很快,她对于我而言就像是一座小山;其次,她四肢健全,手上也没有劳作的痕迹,可见家里的活都是那只狗在做;最后,她穿着“莎拉”式的袍子,不过是带着花纹的深棕色,内里夹了棉,她得到十分良好的照顾。
我盯着她,心里十分嫉妒,就也想恨她。
她对我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哪怕心中妒火中烧,我还是摆出可怜的模样,小声说:“我可以和你们交朋友吗?”
“什么?”她像是没听清楚一样。
“我把小羊给你,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这时,野餐活动里的一位夫人走过来。她也十分高大,瞧着有些像这个女孩的母亲——这一家长得都有些相似,我觉得应该是表亲通婚。
那位夫人看了一眼我和小羊,像是十分瞧不上,问道:“你有什么事?”
“夫人,我很饿。”我乞求道,“我的姑妈每天只给我吃一顿饭,我要干很重的农活,饿得头晕眼花。。。。。。我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我被送到这里,我想回家,我好饿。”
说着,我的眼泪就滴在羊毛上。肚子咕咕叫,那个讨厌的老小姐也确实对我不好。我举起满是伤痕的手,指关节红彤彤地叫人看着就伤心。
只是,我显然高估了这两位女士的同情心,或者说,她们所受的教育里并没有“悯恤”这种美德。
“我不是犹太人,也不是奥地利佬。”我又说,“我是英国人。”
她们仍旧一言不发。
我想我应该走了。走之前,我的心中充满怨恨。最后,在淌过小溪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想要将此刻拒绝我的这些人的脸全部都记下来。
我离开了严厉刻板的父母,但是又落入另一个充满严厉刻板之人的社会。我怨恨他们,怨恨每一个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所以,我要报复他们。
夜晚,我再次孤身一人站在他们的房子外面。这个镇子上的所有人都像是不约而同地忘记这栋房子所在,好像这个地方只属于我与其主人。
既然如此,是不是我也能成为这里的“主人”之一,甚至赶走原本的主人呢?
记录下房子每一个窗户灯熄灭的时间,观察一周后,我听说她们将要离开的消息。听说是那个冷心冷肺的大女儿要去念书了,真可笑,这种人凭什么受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