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开战了。”孙笛道,“好容易止戈了几年,如今开了战,却不知何时才能太平了。”
顾乘风道:“人间的纷乱哪有止息的时候?若要人间永无战事,便是灭绝凡人恐怕也做不到。天下生灵莫不以争夺为本能,以杀戮为天性。世上只见求和之战、求战之战,何曾有过以和求和者。你莫以为,太平是战事的终点,恰恰相反,太平是战事之根,争锋之源。太平与战争是阴阳、乾坤、表里,阴即为阳,乾即为坤,表便是里,太平正是战争,战争亦为太平。所谓太平,不过是战事的另一面罢了。”
孙笛思忖着,苦笑一声,说:“难道这天下苍生,总归逃不出战乱灾苦的命运吗?”
付晚香道:“你总以儒生自居,空怀满腔热血,殊不知天下之大,一切生死兴衰绝非你我可以操纵。西梁、北魏之战,确由我这和亲公主而起,可是我想,就算不是因为我,该打的仗还是要打的。你们这些读书人,读了那许多之乎者也,到头来连自己的性命都顾不上,哪还有什么本事去平天下大事?你莫怪师姐多嘴,你心存大志,固然是好事一桩,可是古人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你但凡致知,便不该冒冒失失随你那些党朋入大司马府行刺。若不是我和顾大哥恰好在府中,你打算如何自救?心系天下苍生者,若都是你这般莽撞无知,我想这天下苍生,也指望不上你们这些读书人了。”
孙笛自知理亏,未再多言,直到众人飞到南淮与北魏交界处,孙笛要回西梁,顾乘风同付晚香要送沐秋桑五人去南淮投奔其表兄,只得在此分道扬镳。众人落在一座山头,孙笛抱拳道:“师姐,你我此别,可有重逢之日?”
付晚香笑道:“能不能重逢,皆在一个缘字。总之今日一别,我不再是你师姐,你也不再是我师弟。我尚在人间这件事,你务必保守秘密,以免师父来寻我。”
孙笛同付晚香又絮叨了两三句,这才化作剑气,朝西北向飞去了。
付晚香一行则飞往南淮,夜里住了店,翌日继续赶路,晌午抵达辉城。这辉城虽与都城纪南并不接壤,论市井繁华,却不亚于邑州。众人寻了一处位于城南的酒楼,点了几个小菜。正吃着饭,店外走进三名青衣男子,身材瘦削,全是富家公子打扮。
顾乘风背对店门,本未留意三人,直到一人对掌柜说话。顾乘风听那声音,觉得熟悉,回身看那三人背影。此刻另一人说了句:“师父又不在,还吃这些素?给我们来两斤牛肉,一只烧鹅。”
顾乘风咧嘴一笑,挥指攫来桌上三支竹筷,掷向那三人。竹筷各自穿过三人发髻,稳当当钉在掌柜身后的木壁上。掌柜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顾乘风。那三人回身,各行剑指,罡气凝于劳宫穴,齐嚷着:“谁?”
一看是顾乘风,三人都卸去罡气,露出本来面目,雀跃着冲上来,大喜过望。付晚香认出了苏荣,另两人,一个肤色略黑,狭面阔嘴,乃左仪所扮,一个是柳浊清,生得圆脸樱口,峨眉入鬓。苏荣一把抓住顾乘风的衣袖,说:“大师兄,方才白龙剑在我玉堂穴呼之欲出,我便知你在附近,却不知竟在这儿撞上你。”
“我还以为你又偷跑下山哩。”顾乘风转而问那狭面阔嘴的女子,“左师妹,你们三人下山,可有要事?”
左仪道:“师父派我们下山找你。”
“莫非长白山出事了?”
苏荣抢道:“师父说,她夜观星象,发现鬼宿天狗、天社星官似有异样,可能有魔头要冲破九天九地归元阵。如今世上已有天、境、人、阴、阳五魔,再有魔头破阵,恐怕煞炁骤升,九天九地归元阵压不住兕虎神君,那便麻烦了。”
左仪接着说:“所以师父叫我们三个下山找大师兄,回长白山商议镇魔之事。”
顾乘风道:“原来如此。”
柳浊清道:“我们下山已有十日,在北魏、西梁寻了个遍,也未发现师兄。这倒怪了。师父说,苏师妹的白龙剑与师兄的天罡猎月檠素有渊源,白龙剑理应带我们找到师兄,可是不知为何,此前十日,她的白龙剑竟无半点反应。若非今日飞过辉城,白龙剑显出异样,我们便与师兄错过了。”
顾乘风道:“苏荣虽得了白龙剑,白龙剑却未完全由她收服。人剑未能合一,又如何能发挥白龙剑的法力呢?”
苏荣笑道:“还好找到了师兄,我们也可早日回山了。”
“待我把这几位姑娘送至邑州,便可回山。”
左仪这才留意到跟顾乘风同行的几位女子,打趣地说:“师兄得亏是仙山弟子,若是俗世凡人,这般艳福,恐怕还消受不起唷。”
顾乘风道:“左师妹,你这玩笑若叫师父听去,不责罚你才怪呢。”
苏荣细细扫过沐秋桑五人及付晚香,目光定在付晚香脸上,嚷道:“这位姑娘,不是西梁的和亲公主吗?”
付晚香抿嘴笑着,示意她压低嗓门,道:“苏女侠小声些,若叫好事者听去,又不知要惹出怎样的事端。”
苏荣问:“如今西梁、北魏大战,听说起因便是北魏丞相密谋刺杀了西梁国的和亲公主。如何你竟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