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书砚摸着胸口的玉佩,那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在回应远方的呼唤。她知道,船过长江时,莲籽就该开花了;等她们带着江南的新莲回到龟兹时,佛窟的第九层应该已画到一半;而第十层、第十一层……会一直画下去,直到岩壁的尽头,直到时光的尽头。
船舷外的水流越来越急,带着江南的水汽,载着孩子们的笑声,向着更远的东方而去。远处的天际线在水雾中若隐若现,那里有江南的稻田,有长安的学堂,有等待着被写入故事的新的草木、新的面孔、新的希望。
孩子们趴在船板上,继续画着水面的云影,画着发芽的莲籽,画着远方的家乡。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与船桨的划水声、远处的驼铃声、天上的鸟鸣声交织在一起,像首永远唱不完的歌,在这片流动的土地上回荡,仿佛在说:别急,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在千里之外的龟兹佛窟,第九层的岩壁上,画师们正蘸着新调的颜料,小心翼翼地落下第一笔——那是朵刚绽开的忍冬花,花瓣的弧度温柔,像在等待着远方的孩子回家,告诉它那些关于莲籽、关于江南、关于更多远方的故事。
船过长江时,江南的黄梅雨恰好落下,细密的雨丝打在船篷上,溅起细碎的银花。范书砚掀开竹帘,见岸边的稻田里,农夫们正披着蓑衣插秧,新插的秧苗在雨中微微摇晃,像极了西域孩童笔下歪歪扭扭的汉字。
“那是阿蛮哥哥送的稻种吗?”阿依莎凑过来,鼻尖几乎贴在湿漉漉的帘面上。女孩怀里的莲籽已抽出三指长的嫩芽,她用桑皮纸小心翼翼地裹着,纸上的佛窟全景图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唯有忍冬花的纹路依旧清晰。
江南的使者笑着点头:“正是疏勒的稻种,范先生说要在江南试种,让它也尝尝水乡的滋味。”他指着远处的学堂,“孩子们都在等你们呢,早就把《四海童声》背得滚瓜烂熟了。”
船靠岸时,范宁带着一群江南孩童在码头等候。孩子们手里捧着新折的荷花,见到西域的小伙伴,怯生生地递上来,却在看到阿依莎荷包里的忍冬花时,眼睛一亮——他们的衣襟上也绣着同样的花纹,是范书砚的母亲亲手教绣的。
“这是白先生说的‘见面礼’。”江南孩童的代表是个梳着总角的男孩,举着本手抄的《龟兹故事》,上面画满了佛窟的壁画,“我们把你们的故事都记下来了,还加了江南的结尾。”
阿依莎翻开书页,见最后一页画着朵忍冬花,花心里藏着颗莲籽,旁边写着:“花会结果,籽会发芽,故事永远长不大。”
范宁拉着两个女孩的手,指着不远处的桑田:“那是用龟兹的桑苗嫁接的新桑树,既能抗寒,又能多产桑叶。白先生说,万物都要学着适应别人的水土。”桑田边的池塘里,疏勒的稻种正抽出新苗,与江南的莲藕长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东,哪是西。
学堂的课桌上,早已摆好了笔墨纸砚,一半是中原的狼毫,一半是西域的竹笔。范书砚教江南孩童写“忍冬”二字,说这是“能在石头上开花的字”;阿依莎则用竹笔在桑皮纸上画水车,讲解疏勒的引水原理。胖小子最受欢迎,他带来的《四海童声》被孩子们传着看,有人在空白处添画江南的乌篷船,有人写下鲜卑的歌谣,很快又凑成了厚厚的一卷。
江南的黄梅雨连下了三日,孩子们便在学堂里画了三日的画。他们把佛窟的第七层、第八层画得更热闹了:给波斯的商队添了把油纸伞,给鲜卑的牧人画了顶竹笠,给嚈哒的使者加了双木屐,最后在所有人物的脚下画了条河,河面上漂着莲籽,每个莲籽里都裹着个小小的“家”字。
雨停时,范宁带着孩子们去看新出土的莲籽。这些莲籽是从一座汉墓里挖出来的,埋了千年,竟在疏勒稻种的影响下发了芽。“白先生说,种子只要活着,就不会忘记生根。”范宁给每个孩子分了颗古莲籽,“带回龟兹去吧,让它在佛窟的池塘里开花,告诉它,千年的时光里,总有人在等它。”
离开江南的前夜,江南的孩童们用新纺的三线布给阿依莎做了件新衣裳,上面绣着忍冬花与莲花,针脚里还藏着江南的茉莉香。“这布一根线连着中原,一根连着西域,一根连着波斯。”女孩们说,“就像我们的心,永远连在一起。”
范书砚的行囊里多了本《江南草木志》,是孩子们手绘的,每种草木旁都写着对应的西域名字,比如“莲”旁写着“西域的水芝”,“桑”旁写着“能纺出彩虹的树”。书的最后一页,贴着片新鲜的莲叶,叶面上用针尖刻着“第九层等你”。
船离港时,江南的孩童们沿着河岸奔跑,手里举着画满忍冬花的风筝,风筝线一直拉到船舷边。范书砚将古莲籽的包裹打开,让莲籽顺着水流漂向岸边,说要“让它们也认认江南的家”。阿依莎则把疏勒的稻种撒进河里,看它们随着船尾的涟漪远去,像无数颗小小的星星落在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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