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明远的声音里充满了纯粹的求知欲和深深的困惑:
“在EAST,我们用无数传感器的数据一点点修正模型,一点点调试反馈,即便是我们预估最成功的状态,离理想参数也差很远。”
“你的‘龙睛’设计图,那些构型、角度、材料配比细节,就像一个精准的预言。你是怎么确定它们就是正确答案的?光靠反复推演和‘感觉’?”
他显然还记得当初洛珞对张云超解释方案来源时那番“思维层面尝试”、“触摸出来”的说辞,虽因洛珞过往的奇迹选择相信,但作为顶尖物理学家,他深知这解释无法满足对细节机制的探究渴望。
这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也是张云超无法回答的部分——那些只有设计者、亲历者才可能窥见的深层秘密。
在他看来,整个项目里能解答他疑惑的,也就只有洛珞一个人了。
书房里只听得见万明远略显急促的呼吸和远处隐约的虫鸣。
洛珞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衡量着措辞的边界。
万明远的想法确实没错,碍于对项目内容的不了解,有些话即便张云超对万院士十分信任,但依旧不敢轻易说出口,更别说有些东西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了。
而项目上那些研究员甚至组长,保密性要求都顶到了头,在基地连手机都别想用,更别说把项目内容讲出来了。
也就是洛珞这个总师最特殊,不仅一个人两部手机,甚至还能抽空出去拍个戏,参加个首映发布会什么的。
当然了,这还是源于组织上对他绝对的信任,他也确实有资格,根据自身的判断适当的讲述一些东西出来。
而之所以是根据他的判断,而不是什么条陈规定,当然是因为……不仅仅是夸父工程,目前华国整个对外的聚变工程上,洛珞的想法就是规定。
甚至连前两天,他们在对ITER那边的合作内容反馈上,那边担任“托卡马克等离子体基本理论与数值模拟研究”项目首席科学家王教授都亲自跑来问他:
“那些数据是绝对不能向外透露的”
虽然EAST名义上也是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计划的一份子,他们也参与到了ITER之中,按理说需要互帮互助,互通有无。
但现在他们另辟蹊径,通过激光点火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要是指望他们真的同步技术给ITER……除非他们疯了。
不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表面上的合作还是要维持的,只是哪些能说,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上的帮助,哪些不能说,很容易让人猜到些什么……
至于这个界限怎么确定?则是全看洛珞一个人的。
是的,整个界限都是他亲手定下的,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没有人比他更有话语权。
所以,他没有看那些复杂的图纸,目光缓缓扫过窗外深邃的夜空,又落回万明远那张写满严肃求知的脸。
“万院士”
洛珞的声音依旧平稳:
“您说得对,‘龙睛’结构的每一个参数要求都极其苛刻,容差窗口确实狭窄到难以想象,传统模型在计算微观尺度的能量输运时,尤其是在极端高温高压、时间尺度极短的状态下,很多细节是被……简化或忽略的。”
“比如,超热电子的生成、输运路径,以及它们与其他粒子,甚至与激发态原子或离子的二次、多次相互作用,形成的复杂级联效应——这在纳秒乃至皮秒级的点火过程中,影响是决定性的。”
万明远眼神微凝,这说到了他所知道理论的痛点。
洛珞继续说道:
“理论建模有它的局限,当时的瓶颈在于,标准模型无法精确刻画这些高度非线性的、发生在多种物理尺度耦合下的瞬态过程,我们缺少足够强大的计算工具和方法来描述它。”
他略微停顿,并没有提及任何系统的存在,目光变得非常专注,仿佛在回忆一段纯粹的智力跋涉:
“于是我换了一条路,我把整个问题……彻底拆解,回到最基础的层面,从单个粒子在极端物理场中的动力学行为开始,尝试重新搭建一个……更底层的、能够同时刻画多种粒子在超短时间、超高能量密度环境下相互作用的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