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白日,楼内娼客寥寥,妓子们无精打采立于门口,甩着帕子揽客。
正值几人睡眼惺忪之际,门口径直走来一白净精致的小郎君,她们霎时亮了眼,可当“小郎君”开了口说话,她们眼底那抹亮又倏地暗了下去。
只见“小郎君”身着一袭材质不俗的水青胡袍,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剑眉描得斜飞入鬓,眉下眼眸明亮如星。
“这位公子~可是来听曲儿,还是来找哪位姑娘呢!”尚在门口的假母一双慧眼精准锁定了沈情。
见她生得细皮嫩肉,通体气质不俗,就连袍子也是精贵材质所裁,假母当即看出她是个金玉堆砌成的富家子,忙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沈情面对热情洋溢的假母,问:“听曲儿,你这楼里可有会《胡笳十八拍》的小娘子?”
走近一瞧,假母才发现沈情身上的玄机。
虽说远远望去,她倒真像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君,可观其喉结处一片平坦,嗓音细润清脆。假母纵身楼内多年,历经世事沧桑,一双慧眼如炬,顷刻间识破了沈情那藏在胡袍底下的女儿身。
她脸上当即有些挂不住,便压低了嗓音道:“小贵人呐,这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快快归家罢!”万一其耶娘是长安城中哪个得罪不起的,又恰巧知道自家女儿跑来她这元春楼胡闹,还不得掀了她这楼才是。
沈情言笑晏晏道:“假母且安心,家父家母有事下了幽州,我一人宅家着实无聊,不禁想念早些年耶娘请来府上的讴者唱的那首《胡茄十八拍》,如今前来,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会唱这首曲子的娘子。”
说罢,她勾了勾手指,一串金珠被她从腕上脱了下来,塞进假母手中。
阿耶早些年来屡立战功,圣人赏赐更是如流水般堆入家中库房,耶娘向来不喜奢张,这么些年下来,库房内的金银财宝堆积如山,沈情随意在库房内寻了些能花又不显眼的小物件带出门,如今这么一“挥霍”,倒也不是很心疼。
假母捧着那金珠,只见每颗珠子通体圆润,表面刻有无比精致的细细纹路,她立刻看出这是个价值不菲好东西,就算不卖不出,便是自己随身带着,也着实是个养眼玩意儿。
鲜少有客一来便如此慷慨,假母又对这金珠极为喜爱,心下倏地左右动摇,“这……”
她顺势走进元春楼,假母无奈只得收了金珠,跟着她入内。
“你且放心说就是,如今我来就是想包个厢房,听听曲儿,若我高兴了,好处必少不得你的。”
她又是塞了一袋东西在假母手中,假母捧着那锦囊,觉察那甸甸的手感不对,她微微瞪大了眼,将囊口解开,只见一叠叠银饼在内,光泽晃人眼。
有人赶着上来解囊,又是挥金又是撒银,还好伺候,不过听个曲儿罢了,又有何不可?
假母一张脸上笑开了花,连带着眼角细纹都变得顺眼起来,“有!当然有!只是这《胡茄十八拍》都是十几年前的老曲儿了,会唱的姑娘未免也大了些,公子何不听听别的曲儿?”
说难听点,《胡茄十八拍》早已是过去的旧曲,过了风头,如今的姑娘不肯废心思学些过气的东西,而当初那群会唱这曲儿的头牌女郎早已年老色衰,比不得如今新进的一批姑娘嫩,就连价钱也不尽人意。
今夕好不容易来了个出手大方的“傻公子”,何不将那些年轻水灵、价格不菲的姑娘往前送?
沈情显然看破了假母眼底下的算计,只是浅笑着道:“二八佳人也好,徐娘半老也罢,我是来听曲儿,又不做别的,你只管将会唱《胡茄十八拍》的娘子都给我排上来罢,我倒想听听,哪位唱得更得我心。”
末了,顾不得假母一脸惊诧的神色,她挥挥手,补充道:“只盼那年龄越大越好,毕竟唱起曲儿来,更熟练,更有韵味。”
听曲儿是假,打探消息是真。刘婉秀今年十六,界内的那段回忆里,刘婉秀不过五岁左右,而那时还不知喜丧妖是活是死,可观其那疯癫模样,以及那话中话,沈情猜测,她便是没死,也离得不远了。
如今只管往十年前的事儿打听便是。
她豪爽地包下了一间上等房,默默坐等假母将人送上来。
等待中,沈情有些无趣地推开窗,当放远目光,她才惊觉,这间屋子的朝向竟是临水一方,楼下便是华春池水。
湖中荷叶浑圆,菡萏葳蕤绽放,清风一拂,绿叶粉荷摇摇晃晃的湖面竟真应了那“风荷举”之势。
其中不乏夹杂着已然熟透的莲蓬,让沈情想起每岁盛夏临秋时阿娘剥的一盏盏莲子。
剥开的莲子肉一颗颗圆润饱满,光滑细腻,宛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轻轻咬上一口,口感亦是软糯中带着丝丝清甜,恨不得香掉舌头。
这么一想,沈情顿时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