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林中白雾12
何雨说:“他……是自己死的。”
庄宁屿的手机里能看到铁锅坑的实时画面,法医正在把一根又一根黑黄色的骸骨捡拾归类,根据骨盆形状判断,死者性别应该为男。
何雨也在看着屏幕里的转播,当那颗沾满泥土的颅骨被挖出来时,她的胃里开始感到极度不适,多年前噩梦般的记忆重新涌入脑海,又挣扎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因为海难离世了,奶奶一直养着我,但她的身体也不好,我初一那年,她没能熬过那场病,临终时当着村长的面立下遗嘱,说将来谁养我,谁供我考上大学,老房子就给谁。”
后来经过一番商讨,何雨就成了二叔二婶的孩子,好歹算是有了个家,能免于挨饿受冻,但也仅限于不挨饿和不受冻,她性格腼腆自卑,并不讨长辈喜欢,叔婶也没打算给这个侄女付出多少爱,总归给口饭养着,对得起大哥就行。
“何家村是贫困村,没什么赚钱的门路,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要养,所以我二叔就让我二婶出去打工,给人当保姆,他一个人留在村里捕鱼。刚开始时,我二婶经常跳槽,干顺之后,慢慢就固定下了一家,她很高兴,打电话说工作轻松,只需要照顾一个小姑娘,就能拿一万多块钱。”
“那个小姑娘就是嘉嘉?”
“是。”何雨点头,“大一那年,在放寒假前,我二婶突然问我有没有空,说有件急事要找我帮忙,于是我第一次来到了锦城,来到了清泉山,来到了这栋小楼里,也第一次见到了嘉嘉,当时她正在大哭大闹地砸桌上的拼图,声音尖锐得像哨子。”
何雨被吵得头皮发麻,何远花看起来也被吵得满心焦躁,说这幅拼图已经折磨了全家所有人整整一个星期,嘉嘉想拼好,但又根本就没有能力拼好,而一拼不好,就开始扯着嗓子哭,把她自己哭到吐,甚至哭到晕。何远花实在没办法,于是只能把放假的侄女叫过来,让她赶紧带着嘉嘉把拼图弄好。
何雨这个学年只有基础课,早就考完了试,也就没推辞。起初她以为这里只有二婶、嘉嘉和自己,直到吃晚饭时,才发现还有一个爷爷,下午的时候之所以不见人影,是因为被吵得受不了,所以一直待在房间里。他看起来很慈祥,笑眯眯的,不停地给嘉嘉夹菜,偶尔还会和何雨聊一两句,夸她长得漂亮。
何雨知道自己不漂亮,不喜欢这虚伪的夸奖,也并不喜欢对方说话时的语调,所以席间大多数时间都保持着沉默,顶多敷衍地笑一笑。二婶端菜出来时,见侄女一副闷头鹌鹑的样子,别人问话半天不吭声,也是恨铁不成钢,陪着笑打圆场,连说让李老师别介意。
饭后,何远花说301已经收拾了出来,何雨就带着嘉嘉和拼图一起回了房间。两人坐在地上开始拼拼图,有了大人陪伴,嘉嘉总算变得安静下来,她像小动物一样专心致志地盯着何雨的手,高兴又好奇,拼了一会儿,何雨觉得眼睛累了,于是想休息一阵,结果刚放下拼图,还没到两秒钟,嘉嘉就又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根本不让她停。
何雨这下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家里明明有个退休的爷爷,二婶却要找自己来干这个亲子游戏的活,一般人确实受不了。不过嘉嘉本身的身体也不好,往往闹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所以何雨自己的空闲时间倒也不
少,
有时还能抽空去城里玩。
“在清泉山住了半个多月之后,
我慢慢接受了嘉嘉,给她讲了很多遍《绿野仙踪》的故事,楼梯口那些图案也是我陪她一起画的,所以在伪造日记本里的摩托车手图时,我一点都不担心会被庄队看出破绽,因为我知道嘉嘉的画画习惯。住在清泉山的日子其实挺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就不喜欢那个爷爷。”虽然对方平时除了喝茶就是写书法,看起来相当修身养性,也很和蔼,脸上始终带着笑,但何雨就是惧怕看到那张脸,总觉得对方像是戴了一张人皮面具,虚假诡异。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二婶叫他李老师,我也跟着叫他李老师。”
“嘉嘉父母的名字呢?”
“也不知道,二婶从来不提,只说都是有钱人,让我少打听,免得给家里惹事。我本来也没想招惹任何人,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看到爷爷在抱着嘉嘉晒太阳,晒着晒着,他好像把手从嘉嘉的衣服里伸了进去。”
听到这里,房间里所有人都大为震惊,钟沐猛地握紧拳头,易恪则是微微皱眉,疑惑地看向庄宁屿,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好像哪里没太对,庄宁屿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听何雨继续说。
小女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捧着童话书看,只是不安地扭动了两下身体,以示抗拒。头发雪白,已近暮年的老人和如花朵般漂亮的孩童,何雨脑海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些可怕的答案,却又实在不愿意相信,于是她故意咳嗽了一声,想试试对方的反应,结果那只诡异的手却并没有拿出来,相反,还故意往里一伸,又往下抻了抻小女孩的毛衣,就像是爷孙间最正常不过的相处。
“小何,中午好啊。”他笑呵呵地抬头,又拍了拍怀里的嘉嘉,“宝宝,快给姐姐打招呼。”
“嘉嘉。”何雨伸出手,“走,我们去拼图。”
听到拼图,小女孩丢下书,高高兴兴地过来牵姐姐的衣袖。何雨脚步匆匆,一路把她抱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就掀起衣服检查——当然是检查不出什么的。儿童的身体和成年人有很大的区别,小小的,脆弱的,瘦而稚嫩,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何雨替她整理着衣服,脑海里却依旧是刚才的画面,她无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甚至反复洗脑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但……要是没有想多呢?
何雨继续说:“我先拐弯抹角地去问了二婶,想弄清楚爷爷和嘉嘉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结果她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不想说,总之没问出什么结果,没凭没证我也不好报警,如果是误会,反而会害二婶丢了工作,可完全不管嘉嘉吧,又实在良心过不去,所以后来我就找了个机会,说要带着嘉嘉去山里玩,其实是偷偷坐车下山,找到一家诊所,给她做了妇科检查,想先证实一下我的猜测。”
“结果怎么样?”庄宁屿问。
“没事,嘉嘉没有被性侵过。”何雨回答,“所以我就想着,可能真是我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