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夕穿了一晚上细高跟鞋,走了很多路,她一直忍着脚腕的胀痛,到这一秒,所有堆积的疼好像骤然到了限度,成倍爆发,把她从悬崖底下推向更深的漩涡。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梁昭夕孑然一身站在门口,自己都不记得沉默了多久。
她注视着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的这一家人,把眼泪憋回去,笑着问:“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们收钱了?”
江岳眼角的纹路紧了又松,耷拉下去,对她示弱:“昭夕,你就当帮舅舅一次,你最近不经常回来,不了解家里情况,要是没这笔钱,下个月公司可能就要破产清算了,紧急关头,你让舅舅去哪弄钱。”
“没提前告诉你是我们不对,要怪就怪舅舅没本事,可你想想,古代连公主都要和亲联姻,何况是你,”他叹气,“像咱们这种家庭,想跨过鸿沟往上够,总得有牺牲,对方要么老要么病,孟骁就是爱玩,人年轻又帅,已经不错了,等你结了婚——”
梁昭夕斩钉截铁说:“我不结。”
“……昭夕?”
“我嫌脏!为了钱,你们连我的死活都不管了?!”
江岳一噎,没等出声,郑岚的笑脸挂不住了:“昭夕,你这是跟谁说话呢,什么态度!我和你舅舅好吃好喝把你养大,花钱培养你,让你学那么多特长,你应该感谢我们,不然等你嫁过去,和别人门当户对的太太站一块儿,除了搞电脑什么都不会,看你怎么办!”
某些自以为温暖的善待,毫无准备地掀开了遮羞布。
梁昭夕嗓子完全哑了:“……当初你们让我学那些,是为了好嫁?”
“这话说的,好嫁怎么了,我们还能害你吗,”郑岚争辩,“你也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和你舅舅养着你,你爸妈又没给钱,你自己总得知恩图报,别当白眼狼。”
提到“给钱”,江岳目光闪躲了一下,被郑岚一瞪,他配合地沉下声音:“别吵了,这事已经定了,整个京市就没有比孟家更高的门户,昭夕,舅舅都求你了,你也别不知好歹,孟家的少爷还配不上你吗?”
“还是你觉得翅膀硬了,我们管不了你了?”他收起弱势,摆出威严家长的脸孔,“你成年那天,给我们写过一封承诺书,保证大学毕业后会无条件答应家里一个要求,报答养育之恩,你可别说不记得!”
难怪……十八岁生日当天,和小蛋糕一起拿出来的,是一张白纸,要她按照写好的承诺书模板,誊写一份。
她那时多天真,决心要努力报答,以后有钱了多给他们,所以一笔一划写得认真赤诚。
这份承诺,重要的不是有没有法律效力,而是一把道德枷锁,想捆住她的感激和亏欠。
梁昭夕厉声问:“无条件报答,就是把我卖给一个人尽皆知的渣滓吗?!我说不嫁就是不嫁,你们现在把钱拿出来,还给孟骁!”
“还?!”
江岳一听这话,装都不装了,语气急转直下。
“梁昭夕,我看你是被我们养得太好了,完全不想着给家里分担,既然你不懂回报,那我就帮你懂!你的婚事我们说了算,不结也得结,实话告诉你,钱早上到的,上午就用了,一分没剩,还不了!”
他恼羞成怒:“你要真有本事,让孟骁主动退婚,把钱白送给你,你去啊!不然钱没了,你悔婚,等孟家一起诉,你也跑不了,到时候咱们全家一起去跳楼!”
梁昭夕睫毛一热。
江岳气得嗤了声:“你摆这副受害的样子干什么?我们养你,你就有义务听话,连孟骁你都看不上,难不成你还做梦,惦记孟慎廷那样的?人得掂量好自己的分量,到底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货色。”
梁昭夕看着江岳这幅表情,很想问一句,舅舅对她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的爱护。
她很幼稚,她是真的把他当成父亲,依靠信任了这么多年。
梁昭夕抹了把眼睛,就近抓起门边一个花瓶,“哐”一声摔碎在这家人面前,郑岚尖叫,江芙黎搂住妈妈,神色透出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