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中书作为主家,哪有就地让人收拾东西走的道理。
先着府里大夫应急看顾,又冒着夜色急马狂奔亲自往宫里头请了御医回来。
等提脉问诊开方熬煮一档子事忙下来,已是戌时末。
两碗乌黑色药汤灌一半漏一半,七老八十岁安乐公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唇如蜡,仍是有出气没进气。
间或哼哼两声,舌头绊着结样,说不出个清楚词来,姜素娘泪眼朦胧附耳上去听了三四回,才勉强猜出自家郎君是在喊“冷”。
再看他身上,锦被已是盖了数层,床前炭盆也燃的红红火火,得亏前儿个已经往张家园里行过“开炉”了,不然仓促间还得点两炷香告罪。
旁边御医光站着都觉得自个儿背上大汗淋漓,拉着中书范瑀往远处走了些,悄声道:“若非吃错东西,怕不是。。。。。卒中。”
“你如何开口就行荒唐之词,”范瑀也开始冒汗,急声道:
“府上一般饭食,安乐公晚膳是和我阖家一起用的,能吃个什么错来。
卒中,会如何?”
“难说。”御医抬手比划,“轻则唇舌失语不能开口,重则手脚失力不能行走,绝则失智。。。万事皆休了,公这病,来的凶啊。”
这就是中风要成个废人了,“会不会是”,范瑀思索道:
“近十年未归京,远道而来,水土不服之故,您老可再开个方子试试。”
“范大人,大夫治病,他治不了命啊,”御医直摆手,“摸其脉象,观其表象,我也只能开出这个方子了,还劳大人您赶着送我回去。”
范瑀回首往屏风里看了一眼,姜素娘拉着陶姝坐在床前椅子上,跟一大一小俩坐像人俑似的。
他没再说什么,将御医带出门,交代底下马车送回了宫去。
至于安乐公,走是走不得的,谁也不能把个半身不遂帝师连其不能主事的娇妻幼女扫地出门。
但这学,肯定是暂时开不了了,这就交代底下人,等明儿天亮了,先知会还在范府的几家子弟一声。
若要继续研学,范府里有的是门客儒师,诗书礼易概所能讲,若是只为着求教于安乐公,那就得拾掇拾掇暂且还家,等公痊愈了再来。
话虽如此,范府请大夫既没藏着掖着行走,求学的哥儿个个又是高门子弟,手眼灵通,不等下人传,已然知道安乐公约莫是生疾了。
恰谢家三个哥儿下午已经离了范府,尚且不知此事。
因停云明日要回观子,纤云吵着不肯去睡,院中一片月华如银,草木含霜,两个小儿仍在谢老夫人处玩闹。
女使侯在一旁,崔婉便拿了绣箍,绷着尺余见方的鹅冠红素锦,在用鎏金绞线绣福片子。
等腊月雪一来,白昼愈发短,仿佛是睁眼闭眼工夫,一天就过尽了,没得几个空闲,梁上至天家下至走卒,就该闹除夕上元。
几个哥儿的衣裳不消说,出门在外有制有节,底下嫲嫲丫鬟婆子日夜盯着的,纤云是个小女儿家,只得娘亲多费心思了。
谢老夫人半躺卧在旁边软榻处,手里拿了本道家经文,似乎兴致不足,翻页长长留在第一篇“太一生水”那,没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