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与人侃侃而谈的,酬酢起来如鱼得水。
眼下忽而不发一词。
云湄心下生怪,多睃了他两眼,第三下看过去的时候,发觉他颈侧烧出了一片薄红,渐次攀爬上脸。
原来是醉到了。她随口问:“那酒很烈?”
他如实说:“那酒里掺了东西。”
云湄顿时讶然,坐直了身子,细声问:“……那、那你怎么办?”
“先扶我下去。”他道。
云湄赶忙照办。
另一头的严大人发现动向,冲台上那位美貌名伶努了下嘴。
名伶立时抱着琵琶躬身致意,却行退场。
暗处的冬锋早便看出了根结,左不过就是一出粗制滥造的美人计罢了。这严大人早被查出是个双面细作,席上听见刻意透露出来的进展,获悉了连最后携带关键证据出逃的同伙都即将落网,便狗急跳墙了。
冬锋只是闹不明白主子干嘛要顺着套往下跳,适才接过酒时,云兆玉那一下停顿,分明是当场闻出不对味来了。
那厢云湄将云兆玉扶进了一处雅间,观他呼吸紊乱,仓促间朝他连灌半壶冷茶,结果自然无济于事。
云湄不知如何是好,正立在一侧手忙脚乱时,床畔的人倏然抬起脸,一双幽邃的眸子紧紧锁住了她。
云湄被他看得心中一悸,下意识倒退两步。
——她怎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乔夫人果真是个冷心冷情的,知恩图报这样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吗?”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牢牢框住,仿若深不见底的彀。
云湄退到门板旁,脊背紧贴门扉,支吾道:“我……我可以自己喝的。”说着,心一硬,话语更加扎人,“谁让你替我挡了?我、我可没有求过你。”
云兆玉正强自忍耐着在四肢百骸乱窜的药效,又险些被她这句话给戳得破功。
她说得很对,都是他自找的。
云湄在他缄默的空当,充分展现了一番何为冷心冷情——她手上一推,门枢吱呀,不待人反应,扭身便跑出了门,再一气呵成地哐当关上。
身后有依稀的足音传来,但显然磕磕碰碰,该是药效烧到了实处。只要她发足跑开,等闲应该是追不上她的。
云湄聆听着逼近的脚步,走也不是,不走又不是,心下惴惴不安,一时踟蹰极了。
也是没成想,刚打起瞌睡,便有人即刻送了枕头来。
——她甫一出门,便迎面撞上了杨名伶。
对方换了一身极为轻薄的软绸衣衫,一条纤细绦带束出的绰约柳腰若隐若现,一打上照面,便轻盈地朝云湄福了个身,软言慰问道:“妾有些担心,便冒失追上来了,还望恕罪……”说着,往门缝张望了一眼,忧心忡忡地问,“云大人还好吗?”
云湄也不是傻子,连环套都下到跟前来了,再窥不出端倪,那真是白活了这十几年。
是以,云湄不敢轻易放这名伶进去。
但不换旁人来,她就要赔上自己了。
……可她是人妇啊。
云湄一时间进退失据,很有些委决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