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想了想笑道:“我给你透个底,不算打草谷的签军,他和郭承恩拢共十五万精兵。河北平坦地方多,最宜铁浮图和拐子马冲击,所以太行山一路要彻底打败他当然很难很难,但凡能剥他三四万人,或断他的粮道,就能大伤他的元气,我这里就不用怕他的军队了。”
接着又闲闲道:“让高云桐替我做这把‘刀’,断幹不思的经脉。当然,高云桐肯帮我,我也会投桃报李。”
他原以为凤栖必然要问他会如何“投桃报李”,已经准备好了哄她的答话。
但她半日没有问好处,却只问:“他要是不肯帮忙呢?”
温凌想:是了,这小妮子眼皮子不浅,不轻易为好处动心,所以也得有些威吓,叫她知道,也叫高云桐知道。
于是说:“幹不思是太子,我虽与他不睦,也不能明着与违逆。若他一路高歌猛进到了延津渡,我兵马不如他,地位不如他,气势不如他,自然多只能忍气吞声听他瞎指挥。他若看到你还在我身边,一定会逼我杀你吧。”边说,边细细观察凤栖的神色。
凤栖微微地蹙了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温凌又道:“到时候,我就想保你也很难了,你说是不是?太行军与幹不思或有惨战,但为了你,为了他打仗总是要有牺牲的。”
凤栖沉吟许久终于说:“行,我给他写信,把这层意思告诉他。”
与太行军来往的书信大多是凤栖亲笔,为的是温凌不留“通敌”的痕迹,也为了高云桐更能笃信凤栖还活着,且信中也是她本人的意思,才会服从。
温凌在她写完之后,认认真真看了两遍。她词句古雅,但不佶屈聱牙,他都能看懂,没什么问题,于是放心地让斥候送出了。
凤栖见他笑意盎然的模样,心里却想:他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高云桐和幹不思若能打得两败俱伤,他这里就可以轻轻松松收拾掉两方面的势力,坐享渔翁之利但哪个不是在打着同样的算盘呢?就高云桐而言,肯定也是等待着靺鞨内讧之后,才易于用南梁不多的军队打败兵强马壮的靺鞨军,若是把自己耗进去了,将来大梁又如何在靺鞨手中求存呢?
所以,即便温凌的威胁是赤。裸裸的,她也觉得在此时,高云桐不应该顾忌她的性命,而是不能与幹不思正面冲突,保住自己的实力为上。
给高云桐的信里,她用麦粉水先写了这层意思,干透看不出字迹了才按温凌的意思用墨再书写了文字。
没多久,太行军与郭承恩南下的骑兵就打了一场恶仗,平原地区互相冲击肉搏的战役,情形自然是惨烈得很:一片交战的谷地小镇陈尸无数,鲜血把河道都染红了。
拿到军报的温凌喜形于色,趁机又渡河袭扰了汴梁附近一圈,把太行军与郭承恩军双输的消息嚷嚷得人尽皆知。凤震及京畿各处的驻军大概都晓得此时高、幹两支队伍都抽不开空帮忙,只能任凭温凌肆意践踏,所以都龟缩着不敢迎战,任凭他劫掠。
温凌的军营里是一片欢歌,扛着抢掠来的牛羊猪鸡大呼小叫着改善伙食;又扛着抢掠来的女子少妇,在她们惊恐的哭喊中哈哈大笑。
听着这样的动静,凤栖一天没吃下东西,但不敢在温凌面前显露,唯只在自住的帐篷里哀求溶月:“我实在担心得吃不下,溶月,你努力加餐饭,把我那份尽力多吃掉点,不能让温凌看出端倪。”
溶月不大懂这里面弯弯绕的关系,但见凤栖那对长眉一直没松开过,也为她担心,既然自己能为郡主做的事是努力吃,那就好好努力吧。于是吃得肚皮滚圆,苦笑道:“哎哟,奴小时候是家里吃不上饭,才卖身到晋王府为奴婢,哪晓得今日还有撑到吃不下的时候……”
她刚打完一个饱嗝,就听见温凌的脚步声传来。
凤栖立刻端过一个空碗,假装吃完的模样,在他揭开帘子后放了下来,气定神闲说:“溶月,帮我盛碗汤。”
温凌笑道:“你要胃口好,就多吃点。我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凤栖捧着羊肉汤碗问。
“郭承恩那个滑头,打了一次惨战就躲开了,现在是幹不思的前锋军过滏口陉。好地方,太行军狠狠给他来一顿居高临下的礌石滚木阵,管叫他的拐子马瘸上两条腿!”
凤栖问:“打了么?”
温凌似笑不笑的:“要是这一仗不打,高云桐是有异心了吧?就不怕幹不思过来杀你?”
凑过去又道:“他若是舍得你,我还舍不得呢。”
凤栖斜乜他:“他舍不得,他还出力;你舍不得,你却无能为力。”
温凌脸色一变,嘴角一抽,然后把凤栖手里的汤碗用力一掀,里面的羊肉汤泼洒得毡垫上都是。
“凤栖,我迟早割了你的舌头。”
“脑袋你也肯割,何况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