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嫔也非不知如今境地,有了台阶,便嘴上说着“不与她计较”,作消气状。
可芸婕妤是个不饶人的性子,往日受欺,往后也没什么活头了,压根没想轻轻揭过。
于是又火上浇油道:“我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这就听不得了?珍嫔,你可知咱们那位陛下,旁人都称他什么?都称‘伪帝’!窃国之君尔,人人唾之,可入不得天家皇陵。”
“你我就更惨了,不过是伪帝后妃,若赐一根白绫,一杯毒酒,都算新君顾念血亲家眷,全了体面,再往前数些朝,咱们这样的,送进教坊司也不算新鲜。”
“教坊司?不可能,本宫死也不去!”
芸婕妤扯唇:“那你便死去,真要那般三贞九烈,早早同嘉贵妃似的一把火烧了自己寝宫,岂不干净?”
“你!”
两人争执又起,可昏昏沉沉蜷靠角落的雪竹在听到嘉贵妃时,蓦地一怔。
陆柔嘉她竟…自焚于寝宫了……
回想那日陆柔嘉来清秋宫时骄矜张扬的模样,会有此举,倒也不算意外,只是多少有些突然。
说来,她与陆柔嘉在许多年前,本应多见一面的。
彼时陆柔嘉不过豆蔻之年,携幼弟登门,在裴氏族学外长跪不起。
而她恰因外祖离世要前往江州奔丧,临行前去族学与先生拜别。
听屋外之声,她问先生。
先生却只摇摇头,说这陆家不成体统得很。
外头二人皆为发妻子女,发妻生子后撒手人寰,不出一年,那位陆侍郎又将小妾扶正,还将原配子女打发到了庄上别居,如今连小儿开蒙此等大事也不管,竟要长女来此为幼弟求学,已是来了好些天了。
“那先生为何不允?”她问。
“族学只收裴氏族亲,规矩不可废,他陆家与我裴家,着实是往上再数三代,都不沾半分亲故。”
先生这么说,她便懂了,亦未多言。
裴氏立族百年,族规不会因恻隐之心而无端生变。
不过回去后,她与父亲提起此事。
父亲当下并未一口应允,可后来到了江州,收到父亲来信,信中说那陆家小儿天资聪颖,他已亲荐至河东名塾青石书院进学,她可安心。
时人皆知,名士一语,胜过千金,父亲既已亲荐,那此事必定圆满,她也未再挂心。
没曾想那日陆柔嘉来清秋宫,见她便称“抱节先生之女”,她这才恍然忆起旧日渊源,也终于明白父亲饮鸩身死,她为何还能苟活于世,幽锁禁庭,想来,这背后少不了嘉贵妃的身影……
“干什么?想干什么?都进天牢了,还不给我安分些!还当自己是主子娘娘呢!”
珍嫔与芸婕妤的争吵引来了狱卒,狱卒拿着佩刀在门上咣咣敲了两下,一副凶神恶煞模样。
两人终于噤声,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