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四望,宫城内哭喊喧嚣,宫娥内侍们仓皇窜逃。
她眼睁睁看着原本应护卫宫城的龙禁卫,只为抢夺一个包袱便朝瘦弱的小宫娥挥刀相向,鲜血就那么溅在未融的雪地上。
一些不算久远的记忆忽然无可拒绝地涌上心头。
三年前那夜,在闻人太后——彼时还是闻人皇后的承华宫里,她也是这般眼睁睁看着龙禁卫用银白刀刃割破华服妇人的喉颈,血流了一地,蔓延到一帘之隔的佛龛底下。
而佛龛之上,沉香袅袅,观音垂目,仿佛仍悲悯世人。
那被割喉的妇人是冯九郎的母亲。
宫宴之上相见,两人还交谈了几句,是位极爽朗的夫人,却不想须臾间便那般惨烈地死在她眼前。
后来梦魇之中,她也时常见到那位夫人因不可置信而大睁的眼。
不知为何,眼前场景与过往画面交错着,她忽而涌上一阵想要呕吐的不适之感,脚底也像结了冰,竟凝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刚杀完小内侍的龙禁卫已经注意到她,她虽躲在树后看不清脸,可远远瞧着,便是副清冷柔弱的模样,他眼前一亮,抹了抹面上的血,踢开脚下尸身,便要朝她这边走来。
雪竹在不怀好意的目光注视下终于回神,见来者不善,她念头一转,很快便想好对策,强忍住翻涌而上的恶心,逼着自己拔腿跑往右侧的甬道。
这条甬道的地面上,将融未融的雪与粘稠的血水混成一起,无端生出几分泥泞,她整幅裙摆都被染成了刺目的鲜红色。
“站住!”
身后已能隐约听到踩踏在血水里的脚步声,她置若罔闻,只顾向前。
这条甬道并不长,穿过之后,对面便是大昭内廷的皇家园林——琼华苑,她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是不会记错。
记得昔时入宫,闻人皇后还邀一众官眷来此赏过冬日仍热烈盛放的名品牡丹,如今万紫千红不见,温养国色的花圃只余被踩踏得不成样的污泥残枝。
不过那撷芳阵还在。
所谓撷芳阵,是以七尺高的镂空雕花砖墙围砌而成的园景迷宫,春日时,满阵皆置奇花异草,还零星藏有彩头,以供君王后妃们游玩赏乐。
那回好些诰命夫人被困在此阵中,闻人皇后派了苑中宫婢进去才将人带出来,到了宫宴之上,众人还纷纷夸赞此阵造得精妙有趣。
而这阵对雪竹来说,算不得稀奇,河东的晴园有,江州的温园也有。
此刻她闪身躲入阵中,绕几个弯,跟着入阵的龙禁卫便没了方向,往左死路,往右不通,等后知后觉想往回退竟也找不着方向。
他在不远处叫骂威胁,雪竹却充耳不闻,只倚靠在石墙上缓歇。
她已精疲力竭,眼前甚至会时不时地出现重影,可此地不宜久留,何况她为了躲龙禁卫往右这么一走,离原本要去的紫云水斋又远了不少。
当她稍稍恢复精神,跌撞着从另一端走出撷芳阵,意欲继续前往紫云水斋时,却在琼华苑外撞上了提着刀迎面而来的另一龙禁卫。
这人见她,先是恍了恍神,而后便露出同先前那人一样不怀好意的狞笑。
雪竹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毫不犹豫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