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一刻钟,他才放下紫毫笔管,外面跟着便起了一阵喧闹声。将士匆匆来报,“总兵大人,不好了,吴参将和陈公公打起来了。”
顾青川揉了揉额角,吩咐许裘,“都出去,把帐子里的火把熄了,只说我歇下了,谁也不见。”
许裘应了声是。
帐内只剩下书案前一盏烛灯,灯影落进蟾蜍砚台的墨汁里,映出微微干涸的墨迹。
顾青川靠进圈椅,不知怎么,记起了当初送进岁寒居那块溪墨。
那个丫头,她究竟是怎么知道溪墨要盖一块湿帕子,又是哪里学的写字丹青。
面前的烛盏上套了灯罩,隔着一层薄绢,里面的烛芯影影绰绰,总看不真切。
三月过去,上一回人还在扬州,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
第44章第44章是时候该找回来(无女主……
隔日回城,顾青川先是关押战犯,整饬城中防卫,抚恤伤患,一应事务料理妥当后,他才在入夜之时进了总兵府。
大同经年未设总兵一职,内里桌椅门墙皆已斑驳落旧,他沐浴休整一番过后,滴漏已至三更。
暗卫查探的消息有了下落,两封盖了印的密信放在书案,他今早才收到,还未得空拆开查看。
时已春末,顾青川沐浴出来,换了身天青云纹缎面道袍,坐在乌木案前,捡起一根长箸拨亮烛芯。
才拆开其中一封,就有人叩响了房门。
“大爷,吴参将在院中求见。”许裘说完,又低声补充:“他明日要回天成卫,刚刚是翻墙来的。”
须臾,听得房内淡声回应,“把人请进偏厅,我稍后过去。”
抽出一半的信纸落回信封,被骨节分明的手指压进书册之下。
案上烛火轻轻摇动,无人知晓,那是某人不着痕迹叹了一道。
许裘从廊下离开,想起这吴骆成,心中还在纳罕。
这位实是个奇人,在天成卫当了十几年的指挥使,难得有这么个机遇暂且提成了参军,等朝廷过两日论功行赏,必定能坐稳参军之位。可就在这么个紧要关头,他竟和那姓陈的太监打了一架,先把自己打回了天成卫。让人怎么也猜不透。
偏厅内。
脚步声踏进厅中,吴骆成的目光即刻脱开墙上那块题字,揭下兜帽,恭恭敬敬行了军礼。
顾青川抬手落向他身后的红漆楠木灯挂椅,示意坐下说话。
“吴参将,这样深夜了,找我有事?”
吴骆成手中提了一坛酒,放在楠木彭牙方桌上。
“听说小顾大人不日就要回南京,我思来想去,这坛酒得给您送来。”
刚挖出来的酒坛子,坛身已用湿布擦过一遍,坛口封着的黄泥还未敲落。
顾青川微微挑眉,“这酒只怕放了不小年头,你嗜酒如命,今日却舍得割爱?”
吴骆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小顾大人不知。这还是明祖十年冬,瓦剌大举来犯,顾将军领着我们两千弟兄守城十日,大败瓦剌以后领着亲手在城墙下埋的酒。”
“当时只有我们几个部将在,将军带着我们立誓,要守此河山,精忠报国。如今许多年过去,酒一坛一坛被挖出来,如今只剩这一坛,我左思右想,还是等有朝一日送给您。”
顾青川沉默了少顷,提了提唇角,笑意一起即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