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川沉默了少顷,提了提唇角,笑意一起即散。
“原来是三十年的好酒。”
稍时茶盘送了进来,他挽袖提壶,“夜深多有不便,只留你喝盏热茶。”
吴骆成双手接过,仰头一饮而尽,又打了个拱手。
“今夜前来,还要向大人告辞。”他肃起眉头。“这回辜负了小顾大人的好意。只是做了这个参军,就要日日对着那个阉狗,我实在怕哪日自己先摘了他的脑袋。”
“这倒是我考虑不周。”顾青川笑了笑,“几年不见,吴参将还是这般率直。”
两人其实没什么话说,两盏茶后,吴骆成折身回去,经过门口的灯架,照见两鬓斑白。
十余年,又十余年,他们这些人好像总是不变。
顾青川看向了桌上那坛酒,封口的黄泥上墨迹褪去,却隐约可见,其上最初落下的,是一个“忠”字。
*
又过了两日,朝廷分功行赏的圣旨到了大同府,与之同来的,还有指派过来接任巡抚都御使的官员。
他们到的前一个时辰,顾青川正在房中听暗卫回话。
人的下落自是已经知晓了,离得不远,就在兖州府。只是他想不出,她究竟是怎么从南京躲过重重关卡,到了一千多里外的兖州府内。
这丫头分明孤身一人,没有能投奔的亲朋好友。
“你们曾在扬州跟丢过她?”
“是。属下接令后,在第五日到了扬州码头,拿了夫人的画像,在客栈门口问过。那里的小二说确有一个长相相似的男子住了进来,只快上一两个时辰。”
“属下问到了厢房,敲门不应,推开里面却是空的。未收拾的包袱还在房内,一件男子穿的棉袍,桌上还有盒杏黄的胭脂膏子。属下没能在,奇怪的是,夫人没再回来,那间房当日住进了另个男子。”
暗卫说到此,抬头偷觑了眼。
顾青川正把玩着手中的薄胎冰裂纹青釉盏,神色淡淡,无有变化,“继续说。”
暗卫低着头,“客栈跟丢了夫人以后,属下日日在码头守着。想夫人没有路引,扬州码头查得严,必定会被拦下来。但一直没能等到,过了半个月,每到入夜的时候,常常能见着一个穿褐袍的男子在附近张望。”
“他说有个呆子客商看上了他茶摊的茶叶,许诺要花四十两银买他的茶叶回乡里卖。已经付了定金,可迟迟还不过来取他的茶叶。”
“属下察觉有异,逮住细问才知那个客商先是许了重金要买茶叶,后又推辞说没有路引需得稍等两日。他一时贪财,就给那个客商办了假路引。客商……夫人自称是兖州人士。”
顾青川靠进圈椅,“她倒是会想主意。”一番装傻犯浑之后,反而把别人弄得稀里糊涂,还得因为害怕露陷替她守着秘密。
顾青川靠想要笑,偏偏心中又有气。
想来在最开始,她也是这般唱念做打,使出百般手段,把自己给蒙骗了过去。
原来这只雀儿,不止是有一腔意气,还很有几分头脑,比他想得还要聪明果断。
男人修长清瘦的指节屈起,用力捏住盏壁,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唯有手背薄透的皮肤没能藏住情绪,青筋微微凸起。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进了兖州呢?她是一个人到的济宁府?”
暗卫拱手,“是,夫人确是自己到了济宁府。”
兖州府有四州,他和兄弟们去得迟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确定夫人入了济宁州。到济宁州内,又因前次被发现的教训,再也不敢拿着画像去寻人,查找起来要更费功夫。苦苦寻了一番,才碰巧听得下落,找到了人。
在夫人所典屋宅附近蹲守了两日,他不敢再多作耽搁,马不停蹄来了大同,禀报自己急急查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