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没有丝毫犹豫,仰头便将那碗劣质烈酒灌了下去。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同烧红的铁汁,一路从喉咙烧穿胸膛,烫得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极致的痛快与清醒。
这一刻,没有北祁皇帝,没有真武强者,没有家国之分、君臣之别。
有的只是头上漏雨的屋顶,桌上摇晃的油灯,手里粗糙的酒碗。
和一群曾经并肩、如今郁郁不得志的汉子中间,那个被他们毫无理由地宠着护着的小傻子。
胡塞用指节敲了敲桌子,突然低声哼起一首调子古怪、几乎全程跑偏的小曲。
旋律俚俗而简单,带着浓浓的乡土气。
是当年火头军老周常挂在嘴边哼唱的那首,据说是他老家哄孩子睡觉的歌谣。
渐渐地,其他人也跟着断断续续地哼了起来,声音参差不齐,却异常和谐。
沙哑、跑调的歌声混着浓烈的酒气,飘飘荡荡,传出破旧的窗棂,惊起了檐下打盹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入夜色。
易年跟着那熟悉的节奏,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坑洼不平的桌面。
恍惚间,时光倒流,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视线。
他仿佛看到嘴贱心软的陈小刀就坐在对面,正冲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憨厚老实的孙大力窝在角落,抱着酒坛子咧着嘴憨笑。
而那位总是笑眯眯的老周,正端着一锅冒着热气的汤。
推开门而入,带着一身烟火气,嘴里笑骂着:“一群饿死鬼投胎的,快趁热…”
夜更深了。
寒意渐重,星光却愈发清亮,透过破损的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而冰冷的光斑。
酒坛东倒西歪地滚了一地,残余的酒液缓缓流出,渗入地板缝隙,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酒臭。
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屋角响起,赵勇趴在桌上,打着震天响的呼噜。
小李子蜷在条凳上,嘴里含糊地嘟囔着梦话。
胡塞和张守常背靠着墙壁,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易年靠在冰冷的墙角,目光缓缓扫过横七竖八躺倒的兄弟们。
他们脸上带着醉后的潮红与疲惫,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完全舒展,局势的艰辛和未知的未来,刻印在每一道皱纹里。
他的胸口涨得发疼,一种酸楚而温暖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
挪动了一下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身后粗糙的土墙。
墙上,刻着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旁边还歪歪扭扭地刻着几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