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姬丹垂首敛目,步入这座决定无数邦国命运的殿堂。
殿内烛火通明,光线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只聚焦于御阶之上那唯一的身影。
嬴政高踞王座,身着玄衣纁裳,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线条冷峻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威严。
“燕太子丹,叩见秦王。”
姬丹依足礼数,在距离御阶十步之遥处,深深稽首。
其姿态恭谨至极,内心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屈辱与苦涩。
曾几何时,他们是可以共享一块粗饼、在邯郸陋巷中互相搀扶躲避赵人追打的伙伴;
如今,对方已是睥睨天下的秦王,而他,却依旧是那个被命运束缚的质子。
只不过,那时的囚笼在邯郸,如今的囚笼,换成了更为宏大、更为冰冷的咸阳。
御座之上,良久无声。
那股无形的威压,几乎让姬丹喘不过气。
他保持着稽首的姿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急促的跳动声,一声声,仿佛在叩问着过往与现实。
良久,一个低沉、平稳、不带丝毫波澜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起来吧,丹。”
那声音很熟悉,却又是那么遥远而陌生。
褪去了少年时的稚嫩与偶尔流露的惶惑,只剩下帝王的威严与疏离。
姬丹缓缓直起身,终于抬首,目光穿过垂落的玉珠间隙,试图看清那张阔别多年的面容。
冕旒晃动间,他捕捉到了那双深邃的眼眸,锐利、冰冷,带着审视,却又似乎隐藏着一丝极其复杂、难以捕捉的情绪,一闪而逝。
“谢秦王。”姬丹的声音,带着一丝干涩。
“十年了。”
嬴政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是感慨还是陈述:“自邯郸一别,弹指十年寒暑,你在燕国,可好?”
这看似寻常的问候,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刺中了姬丹心底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在燕国,他何尝不是活在父王猜忌、权臣倾轧的夹缝中?
这轻飘飘的“可好”二字,是昔日伙伴的关切,还是居高临下的怜悯与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