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他在她湿润的眸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又是寻常人家的模样。
薛意生怕朱大夫心直口快,将他身怀心疾的底细抖落,挣扎着便想撑坐起身。
“你别乱动!”齐雪见状,连忙按住他肩膀。
门帘被掀开,朱大夫的儿媳端着一碗热气蒸腾的药汤走了进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小桌,柔声道:
“婆婆出诊去了,城北有家老人卧床不起,请得急。我虽不懂医理,但这安神定惊的药方是常见的,想着熬好了送来,总归没有坏处。你等药凉些便喝吧。”
听闻朱大夫不在,薛意扯紧的心弦才陡然一松,脱力般靠回枕上。
齐雪将他这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泪眼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流转。
她伸出手,先是含着埋怨似的,在他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惩罚他方才在擂台上的“可怕”模样。
随即,那力道又化为无限的轻柔,指尖和缓地抚过他手背的骨节,心疼只在不言中。
二人一时无话,唯有药香袅袅与太多亟待厘清的情绪。
许久,还是齐雪先开了口,声音很轻:
“薛意,”她问,“我还不够爱你吗?”却不知是在自问还是向他求得答案。
薛意羽睫微颤,避开她直白的目光,低声道:“爱不爱我,原是你的事,问我做什么?”
“对不起……”齐雪低下头,声音更轻了,“方才见你那副模样,我觉得好陌生,心里害怕……便跑了。”
薛意喉结滚动一下,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道要怪她胆小吗?他自己都厌恶那副杀伐果断的模样。
齐雪却自己转了话头,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温热的手背上,嘤声道:“只是,你的身子怎么会这么弱呢?定是怪我,要你陪我一大早就起身奔波去县里,累坏了吧?”
手背触及她微凉的侧脸,薛意的心软得要化尽。他思索片刻,终是开口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过往:
“不怪你。是旧伤……”他似在回忆极痛苦的事,“我出生在皇都……却是城墙根下最残破的乞丐窝里。爹娘勉强将我拉扯大,我便去军中讨了条活路。后来……在战场上中了箭,九死一生,同袍都以为我断气了,未曾收殓……我这才侥幸捡回一条命,一路流落到溪口村。”
他抬起另一只未被她依偎的手,轻轻勾指绕上她散落在枕边的发丝,近乎虔诚的庆幸:
“然后,才有幸……成了你的夫君。能与你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必再担惊受怕。”
齐雪看着他青白修长的手指,缠绕着自己乌黑的发丝,那般珍重,又那般易碎。
她心中暗暗向菩萨祈求,愿将他们二人的性命也如同这交缠的发丝般,紧密相连,再也无分离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