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她又刻意减少自己说话的频率。
这样会不会觉得很吵?她正担心着,面前推过来一杯蜂蜜水。
“这样解说很累吧?”
他的担心和她截然相反,“我知道我的请求有点任性。”
他误以为她是感觉到累了,或者不乐意。
虞谷秋摸着杯壁,心脏又被不经意地触碰,真正任性的人哪会察觉到自己的任性。任性这两个字也许是为过分懂事的人发明的,被人一说不许任性就迅速瘪下去的性子,就像是在店门口用来迎宾的长条气球,可以被随意的一阵风捶打,身体咬着牙膨胀着,里头却是空心。
“没关系,你可以对我任性。”
意识到的时候,虞谷秋已经脱口而出了。
她当即不好意思地拿起水杯吨吨灌水,喝太急又猛猛呛出声,以致汤骏年还没消化好就手忙脚乱地递纸巾,混乱中他把她随手放在桌边缘的影碟盘扫到地上,桌下的飞飞被这动静一惊嗷地一声蹿出老远,电影里的两个人跳下火车。
虞谷秋目睹这一切,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一边呛一边笑,这让焦头烂额的汤骏年懵下来,不知道到底该顾哪头,最后干脆两手一摊,索性也跟着笑了。
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间隙,电脑里一阵吉他前奏响起。
汤骏年敏感地偏头,说了一声:“来了。”
虞谷秋看向屏幕,才意识到是汤骏年之前提过的那个片段来了。
唱片悠悠地转着,“comehere、comehere”,暧昧中的两个人,他们的目光来来往往地互相捉迷藏,又渴望被对方抓到。
若是放在之前,这确实是会让虞谷秋看了感觉心跳加速的片段。高中时代她曾有过数次这样偷看汤骏年的时候,在他发现之前就迅速地转开视线,然后开始幻想——他的目光是不是也会在她身上逗留一秒。
然后她又扯远地想,当时的幻想在如今看来并不是幻想,而是大概真的在某一刻实现过。他的的确确看向过她,在她调转视线之后。只不过他们不是电影中的主角,没有导演为他们制造紧密的唱片店,让两人的心意能够轻易被捕捉。他们的视线或许隔着熙攘的操场,数个同学,让人眯着眼流汗的太阳。在沉闷无聊的日常里,两道目光就被轻易忽视掉了。而数年之后,他们之间终于没了那些阻碍,他却已经无法再捕捉她的目光。人生中为什么总是塞满这样让人毫无办法的时刻?
她看向此时正认真看着电脑屏幕的他,他的脑袋对准电脑的方向,认真地“看”着。
他现在在想什么呢?是也在回忆高中的那个时候,还是在想着,再也没办法和喜欢的人进行目光的捉迷藏。如果眼睛是爱人的第二种语言,那么他已经遗忘要怎么说了,也听不懂。
可好在,他们还有另一种语言。
于是,汤骏年听到虞谷秋说:“果然是上个世纪的电影,有点老套了。”
他疑惑:“有吗?”
“要是放到现在,如果我是导演,我会拍另外一种两个人的目光交流……一个看得见,另一个看不见。他们面对面坐着,吃着火锅,电脑里放着同样一首comehere。”
电影里女主角察觉到男主角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寻找着下一次偷看的时机。虞谷秋不需要,她贪婪地,长久地注视着汤骏年,从他空洞的眼睛到他衣领上被溅到的两粒红油,“看不见的人正在不动声色地吃着,而他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他。观众会忍不住猜,他没感觉到吗?还是故作不知道?不再是一目了然的剧情,这样才有意思。”
汤骏年刚捞了一颗丸子出来咬在嘴里,咀嚼的动作随着她的话语逐渐缓慢。
虞谷秋声音越说越低,脸色泛着紧张的潮红,追问道:“汤骏年,你说呢,他能感觉到吗?”
虞谷秋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讲情话,但是在汤骏年面前,很多次有些越界的话就这么冒出来了。
她并不期待他会给她什么反馈,也不期待这句话能将他们的关系前进转折至哪里,老实说听到汤骏年承认他们是朋友她就已经满足了。
但就像有时候人会无意识地喊出好饿,好困,好热等等,在靠近喜欢的人时,也会无意识地说出喜欢……这样的感觉吧。
因此,明明追问的人是她,反而害怕汤骏年回答的人也是她。
她眼神一闪烁,紧接着像未注视他一般,假装刚拧过视线看向汤骏年,用才发现的语气说:“哎!你衣领上好像沾到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