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起,儿子的存在已经不及她在外人面前的脸面重要。
舒扬冲出家门,满脸是血地奔向那个唯一能容下他的地方——
地下剧场。
在漆黑空荡的舞台上,他穿着被血染红的白衬衫,开始表演那场即将公演的独角戏,倾尽全力演绎自己的角色,直至倒在地上。
公演之日终于到来。化妆间里,舒扬坐在化妆镜前换好妆容,当他上场前,拿起那把道具枪时,动作一顿。
大幕拉开。
舞台灯光温柔地落在舒扬身上。
他如同浸润在羊水里一般,自在、自由,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他的人生本来就该如此。
演出顺利进行到最后一幕,主角需要举枪自尽。
舒扬站在舞台中央,眼神缓缓掠过台下。
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的方静娴。
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拨动了某个开关。
也许,所有的羞辱、背叛与绝望都不再重要了,也许,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在最耀眼的时刻结束。
一切落幕吧。
他举起枪,抵在太阳穴。
枪声响起,在悠扬的乐曲声中,画面回到影片最初的那个长镜头,绿树、清晨、蝉鸣,穿着白衬衫的年轻教师,正走向教室。
就在他即将在门口大喊一声“安静!”
的时候,画面戛然而止。
……
多年后,汤遇再度重看《譬如朝露》时,觉得这部电影基调有点太灰暗了。
当然它在那个年代是惊艳的、先锋的,第一次有人用如此冷峻的笔触揭开少数群体的生存困境,可能也正是因为譬如朝露的成功,后来无数同性题材的电影都竞相模仿,落入了悲剧模板。
但他敢肯定的是,周竞诠一定是从舒扬的行为中得到了什么启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
自洗车行那天起,打给钟毅文的这通电话,他一直犹豫着,犹豫到《春坎》杀青,犹豫到《鹦鹉螺》在国际影展亮相,拿到提名。
最后,这通电话拖到他即将走上威尼斯的红毯。
灯光璀璨,喧嚣如潮。汤遇刚换好礼服,坐上一辆前往红毯的加长轿车,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出钟毅文的名字。
这与他多年前在日本接到汤宗玉出事的那通电话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