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很流行在石膏上用水彩笔写字画画,然后医生在用锯子锯开。
池却看到齐柏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根水彩笔的时候就想到了,“你就是为了在石膏上画画才来的是不是?”
“哎呀,不是,”齐柏宜明显跃跃欲试,但嘴上否认,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小学的时候,同桌手臂骨折,她拆石膏那天请了我去,但排在我前面那个小胖子画了一个巨大的猪头,没有我画画的位置了。”
池却更笃定自己的想法,转过头不看齐柏宜了,说:“嗯,你就是想画画。”
诊室外面的椅子上坐满了人,各种味道都有。齐柏宜起身,抓着画笔在池却面前蹲下来,池却能看到他头顶的一个很小的发旋。
齐柏宜嘴里念念有词,好像得了一种什么阅读障碍,要把写下来的东西全部念出来给池却听。
“我先画个小猪头,”齐柏宜的粉色画笔划在纱布上,对池却说,“这是你。”
池却没说话,幅度不高地抬起脚,画笔顿时斜了一个方向,划了一道没有意义的划痕,齐柏宜一边说让他别捣乱,一边把他的腿按住。
“这不是一般的猪头,我画猪头的水平炉火纯青,比当时那个小胖子好出不少,其实是你赚了,知道吗池却。”
齐柏宜颇为得意,“现在我再给你题诗一首,诶你别动。”
池却没反抗,齐柏宜更来劲,抓着笔一下就想到池却家门口上贴着的那幅对联,下笔的瞬间还是顿住了,笔尖在纱布上晕了一个点,然后拐去写了另一句印在语文暑期作业上的必背古诗。
齐柏宜写完了,给池却展示自己的作品,“我觉得特别好。”
候诊屏幕上池却的名字在慢慢往前爬,齐柏宜看了眼,问:“我到现在都还没问过你,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滑翔翼,”池却无所谓道,“没降落好。”
他现在表现得这样无所谓,是因为时间、因为他本来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当时失重感填满身体的时候,虽然无可避免地感觉到害怕,但等他重重砸在地面上、被救护车抬到医院去打石膏、池樱黑着脸从乌鲁木齐赶来骂他的时候,那些害怕就都没有了,继而逃避着池樱对他进行极限运动的不允许。
“这样啊,”齐柏宜反而夸他,“你还会玩儿滑翔翼,这么厉害。”
齐柏宜夸他,手里也没闲着,在猪头上面又画了一个简陋的滑翔翼,其实他也不知道滑翔翼准确长什么样子,就只能发挥想象,结果画得像只纸飞机,但偏要说这就是滑翔翼。
池却低头往下看,一张猪头、一只很小的滑翔伞,两行齐柏宜写的字,是很好看劲道的字,不过齐柏宜的发旋在他眼里上上下下,池却很快没看了。他又露出自己的睫毛,睫毛下面明亮的眼珠、鼻尖和起了一小块皮的嘴唇,嘴唇下面一颗很小的痣,因为不停说话而被肌肉微弱牵动,像瞄不准的靶心。
齐柏宜蹲在地上,面向池却介绍他的“齐氏滑翔翼”,说此滑翔翼有不用外力就能驱动的永动机原理,只要上到天空便可从上海飞到阿勒泰,并且附带超智能的降落系统,能百分之两百保证池却安全降落到陆地。
他对池却说:“你以后玩儿滑翔翼,可以考虑投资我的产品。”
说得正到尽兴处,突然被池却捏了下下巴,听到他说:“齐柏宜,你这边有颗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