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微微蹙眉,转头迎上他的目光:“裴泽景,你不要比较,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所以你不要因为这些就觉得欠了我什么,你明白吗?”
“是我欠你的。”
裴泽景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但他却话锋一转,找到沈霁最深层的顾虑:“沈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我对你的感情是建立在愧疚之上,你怕有一天,愧疚被偿还消耗殆尽,这份感情也会消散,是吗?”
沈霁的嘴唇抿得很紧,他被说中了心事,无法反驳,却不再看他。
“不是这样的。”
裴泽景很认真地解释:“沈霁,你很了解我,如果仅仅是因为愧疚,我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补偿你,但不会是以这种方式,你明白吗?”
沈霁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不知该说什么,理智与情感在脑海里剧烈拉扯,让他无所适从,过了片刻,他忽然抬手指向不远处那个小窝,突兀地转换话题:“你看那只北极狐像不像调皮?”
裴泽景了解沈霁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固执,逼得太紧,只会让他缩回温和的壳里,于是,他咽下更多剖白与承诺,只是顺着沈霁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雪花洋洋洒洒,落在眼前苍茫的苔原上。
沈霁突然开口:“你觉得萨米人他们是自由的吗?”
裴泽景思考了一瞬,给出一个自认为理性的答案:“不是。”
“嗯?”
沈霁些微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们的选择建立在一种宿命的传承之上。”
裴泽景分析,语气是商人的冷静:“信仰催生的职责从出生就加诸在他们身上,这不算真正的自由。”
“也是。”
沈霁安静地听着,末了,他却又说:“可信仰最初不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吗?”
他的目光扫过尼拉父母忙碌的背影,扫过那冒着炊烟的小木屋:“你看,同样有人选择下山融入社会,而留在这的一部分人换取的是与这里最深刻的归属和连结,不也算是一种听从内心的自由吗?”
裴泽景敏锐地察觉到沈霁话中有话,但他不太确定对方究竟想说什么:“这是一个悖论。”
“是啊,一个悖论。”
沈霁接过话,终于将视线从星空中收回,落在裴泽景的脸上:“所以很多事情根本无法用简单的对错和是非去框定,更无法轻易地给出保证。”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声音更轻了些,却字字敲在裴泽景心上:“就像你问我,是否相信你的爱不是出于愧疚,就像我不能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再次走向你,这些问题的答案不在任何逻辑推理里,也不在过去的是非恩怨之上。”
他抬起手,接住几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消融,化作一滴水渍。
“它们只在这里。”
沈霁将那只湿润的手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也是那道伤疤的位置,雪花融化的冰凉更能清晰地反衬出皮肤之下那份鲜活而矛盾的温度:“我们只能随着心走。”
但是,心也是世界上最复杂、善变以及不靠谱的东西,它会被感动,也会被伤害,它会铭记,也会遗忘,它渴望温暖却又惧怕再次被灼伤。
裴泽景凝视着他,看着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他明白了,沈霁需要的不是更多的承诺和保证,那些在“心”的复杂面前都显得很苍白,而沈霁需要的是,自己能理解并接纳这份“复杂”,并在这份“复杂”中,与他共同寻找一个肯定的、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