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端闻听苏凌这毫不退让、甚至带着几分讥诮的质问,眼中锐光一闪,随即又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冰封的算计与决绝。
他并未立刻动怒,反而缓缓向后靠入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幽深地看向苏凌,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兵器。
片刻后,他方才开口,声音平稳,却字字如刀,清晰地划出了那条几乎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苏爱卿问朕。。。。。。何为铁证?”刘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残酷的弧度,“好!朕今日,便与你明言!”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指尖在昏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其一,口供!必须是孔鹤臣、丁士桢二人,亲口招认其所有罪行的供词!白纸黑字,画押具结,不容半分抵赖!而非什么已死阉奴或罪臣之后的攀咬之词!”
第二根手指随之伸出,刘端语气加重。
“其二,人证!必须是与其罪行有直接关联、身份清白、无可指摘的活口!要能当场指认孔丁二人行贿、贪墨、通敌之具体细节!而非那些牵连旧案、自身难保的边缘之人!”
刘端第三根手指竖起,带着最终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物证!朕要的是——现形赃物!是要在你苏凌查案之时,于孔丁二人正在作奸犯科之现场,将其人赃并获!贪墨的银两、勾结的书信、资敌的粮草。。。。。。必须当场起获,与孔丁二人直接关联,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刘端的目光死死锁住苏凌,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压迫。
“三者俱全,缺一不可!口供、人证、物证,环环相扣,形成铁链!唯有如此,方能称之为——铁证如山!朕,方能以此服众,以此明正典刑!”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意味。
“苏卿,你不是要查吗?不是要铁证吗?朕给你指了明路!去查!去拿!拿不到朕所说的这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最终的警告。
“那么,孔鹤臣、丁士桢,便依旧是我大晋的朝廷重臣,清流楷模!朕。。。。。。便不会,也不能,治他们的罪!”
这番话,如同三座沉重的大山,轰然压在苏凌心头!
亲口供词?当场拿赃?人证物证俱全?这条件何其苛刻!几乎是将查案之路堵死!孔丁二人何等奸猾,岂会轻易留下如此把柄?而且这案子可是发生在四年前,更遑论当场擒获?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刁难与拒绝!
苏凌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悲,心中却已一片冰寒。他彻底明白了刘端的意图。
这位天子,根本无心惩治孔丁,他所设定的“铁证”标准,看似冠冕堂皇、符合法理,实则是为一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设下的、无法逾越的障碍。
他要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让苏凌知难而退、让此事永远石沉大海的“完美”借口。
想通了此节,苏凌心中反而一片清明。
他不再愤怒,也不再失望,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决绝。他朝刘端微微拱手,姿态依旧恭谨,声音却沉稳得可怕,带着一种最后的确认。
“圣上之意,臣。。。。。。明白了。若臣。。。。。。侥幸,果真能人赃俱获,掌握了圣上所言。。。。。。口供、人证、物证俱全之铁证。。。。。。”
他抬起头,目光如古井寒潭,深不见底,直刺刘端双眼。
“到那时。。。。。。圣上,又将如何抉择?”
刘端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竟放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