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刘端究竟对杨昭下了什么命令?竟让这位司礼监秉笔太监惊恐到不顾性命地劝阻?甚至搬出了“祖制”、“滔天大罪”、“史官口诛笔伐”这等严重的字眼?
他看向背对着自己、站在丹陛下的刘端。刘端的肩膀微微起伏,似乎仍在盛怒之中,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般的、令人不安的沉寂。
苏凌沉吟片刻,终是开口。
“圣上。。。。。。方才吩咐杨昭公公,所为何事?竟让他。。。。。。如此惶恐?”
刘端缓缓转过身。此刻,他脸上的暴怒与疯狂竟已奇迹般地平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的平静。
他并未直接回答苏凌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语气飘忽,却带着一种定数般的意味。
“苏卿。。。。。。稍安勿躁。”
他微微停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宫墙,望向了不可知的远方。
“片刻之后。。。。。。待东西取来,你自会知晓。”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苏凌,眼神深邃。
“或许。。。。。。唯有见了那样东西,你我君臣今日这场奏对,这番纠缠。。。。。。才能真正。。。。。。有个了结。”
苏凌心中凛然。刘端这话,意味深长,似乎暗示着那即将取来的物件,将是揭开最终谜底,甚至是决定今夜结局的关键。他不再多问,只是微微颔首,垂手而立,目光低垂,掩去了眸中翻涌的思绪。
殿内的空气,再次凝固,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令人窒息的、死寂的平静。只有刘端手指轻叩桌面的“哒、哒”声,规律地响着,不疾不徐,却声声敲在人心坎最深处,预示着某种石破天惊的变故,正在酝酿。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
终于,殿外廊下传来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毫无章法,踉跄仓皇,仿佛来人正魂不守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向殿门。
“哐当!”
殿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秉笔太监杨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脸色煞白如纸,官帽歪斜,袍服的下摆沾满了灰尘,显然是途中跌倒所致。
他踉跄着冲进殿内,几乎是扑倒在地,这才蓦然惊醒般意识到天子在前,慌忙以头抢地,声音因极度的惊恐和奔跑而嘶哑变形。
“奴。。。。。。奴才失仪!奴才罪该万死!冲撞圣驾。。。。。。求圣上恕罪!”
刘端端坐龙椅之上,面色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杨昭紧紧抱在怀中的一个物件上——那是一个尺许见方、做工精巧的紫檀木匣子。
匣身暗沉,纹理细腻,一把黄铜小锁紧扣其上。刘端的眼神微微一动,语气平稳地问道:“朕让你取的东西,可都拿了?一件。。。。。。不少?”
杨昭闻言,浑身一颤,将头埋得更低,双手却将那匣子举得更高,颤声答道:“回。。。。。。回圣上,所。。。。。。所有的。。。。。。都在。。。。。。都在这个匣子里了!奴才。。。。。。奴才核对过,一件。。。。。。一件不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捧着的不是木匣,而是烧红的烙铁。
刘端这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下颌微抬。
“呈上来。”
“奴才遵旨!”
杨昭如蒙大赦,又似赴死般,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弓着腰,几乎是蹭着地面挪到龙书案前,小心翼翼、如同供奉神明般,将那个沉重的檀木匣子轻轻放在了案上,随即又触电般缩回手,倒退几步,重新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
自始至终,刘端并未看苏凌一眼,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他伸出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匣盖,然后转向跪着的杨昭,语气依旧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