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拥有了一副躯体,磕磕绊绊、不甚灵敏、木讷僵硬,但终归是有了躯体,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天光下,追向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他也再次失去了与这尘世交谈的渠道,从此再无人能听见他的话语。
卫朝荣微微呼出一口气。
他神色恢复了平静。
有得亦有失,人生常如此。
能再次站到曲砚浓的面前,堂堂正正地昭示他的存在,这就是得。
不过,他之前的无奈让申少扬误会了他对曲砚浓的态度,以至于把他的动弹不得、发声不能当成了不愿相认,不仅不帮着他解释,还反过来在曲砚浓面前掩盖他的身份……
妄诞不灭的魔叹了口气。
也算是作茧自缚,倒把他自己缚起来了。
卫朝荣不由自主地叹了声造化弄人,很快又振奋起精神。
一千年都熬过了,这点坎坷又算什么?
远天长钟悠悠,一如旧时风月。
青山依旧在,白雪覆深苔。
曲砚浓涉过青草遍生的谷地。
有人在山谷口等待多时。
“晚辈牧山弟子公孙罗,见过曲仙君。”
容貌秀丽纤弱的牧山代阁主身姿笔挺,拱手躬身下拜,“伏愿仙君千秋万岁。”
先前曲砚浓在静室同公孙罗见过一面,那时公孙罗的姿态也很恭敬,但礼数和真心是很好分辨的,彼时他绝没有此刻的真心诚意。
只因她应诺而来,挽救了牧山岌岌可危的名誉吗?
“对仙君而言是小事,但对牧山来说,雪中送炭也不为过。”
公孙罗直起身,平静地说,“牧山在仙君面前自然是沧海一粟,但蜉蝣也知恩仇、识好歹,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若要攀附,早来装腔,何必等到现在?
曲砚浓从前觉得公孙罗、公孙锦这对兄妹从外表到性格都大相径庭,一个直中取,一个曲中求,这一刻却发觉他们能有缘做兄妹,终归还是有点相似之处的。
人心复杂,公孙罗绝非不知善恶的人,但当善恶和牧山的利益冲突时,他也能毫不犹豫地舍弃善恶之辨。
曲砚浓早已习惯了叵测人心。
她不甚在意,“故地重游而已。”
公孙罗再次俯身长揖。
“晚辈虽不知数百年前旧事,亦不知仙君取走那尊丢失的神塑的目的,但牧山因此受益匪浅,不啻为是千年不遇的机缘,牧山上下铭感五内,在此再谢仙君。”
谢意是真心的,但道谢里不无探究,公孙罗没放弃探究那尊神塑的下落和她取走神塑的目的。
曲砚浓哑然失笑。
“各有所获,公平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