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军,只有些伤员;燕雀军……大约死了千余人。”
裴霁曦面色一沉,接着问道:“冯知府呢?”
初学清向四周看了看,不见冯炳的身影,战事开始后,她没顾上留意冯炳,可印象中,冯炳一直也没在周围。
“许是去安排善后了。”初学清答道。
裴霁曦紧了紧拳,初学清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可此刻也不想松开,便道:“我带裴兄下去。”
他们穿过欢呼的人群,沿着夜色下的石阶,慢慢走下城墙。
两人的身影,和周边的欢呼格格不入,在夜色笼罩下,格外寂寥。
樟安往日没有宵禁,常常彻夜灯火通明,如今家家锁门庇护,熄灭门前灯笼,难得的黑暗夹着微凉的夜色弥漫四周,让人有些看不清前路。
“学清。”裴霁曦的声音低沉,“你觉得会是当年的燕雀军吗?”
初学清嗓音微哑:“有如此多人马,没有多年的积累,很难实现,大抵就是他们了。”
“如果和吴将军说的一致,那当年,他们是去援助西境,才从顺州销声匿迹了的。可惜当年我要指挥战事,无缘得见,甚至没能道一声谢。”裴霁曦遗憾道。
不仅没能道谢,如今,还指挥着守城军,对燕雀军大肆杀戮。
他是无情的战场阎罗,人命如草芥,他便是肆虐夺命的火。
如当年勐城丧生的西羌军队,如今日在滚石与弩箭下丧命的燕雀军。
初学清停下脚步,定定看着裴霁曦,“你是将军,指挥士兵,守卫百姓,是你的天职。无论是当初勐城水战下丧生的敌军,还是今日丧生的燕雀军,都不应算在你头上。”
她这话,说给眼前的裴霁曦,也说给当年水战之后的裴霁曦。
“勐城水战丧生的西羌士兵的命,要算在发动战争的西羌王身上;而今日丧生燕雀军的命,要算在不公的世道上。”初学清语气坚定,这是从前狭隘的她没有看到的,也是如今沧海桑田后她领悟到的。
裴霁曦空洞的眼神中,似是聚起了些迷雾,他眨了眨眼,轻声道谢。
“凡是变革,通常都伴着鲜血和死亡,我先前兴起变法,就是希望能通过温和的手段,带来些许的公道。”初学清静静道。
裴霁曦肯定道:“你的确为寒门带来很多机遇。”
“裴兄知我心中所向,可你知为何,我所拟变法,为寒门鸣不平,却并未对其他底层人民施恩吗?”
裴霁曦思索片刻,答道:“因读书开民智,寒门地位虽卑,可他们苦读诗书,见识过古往今来大儒的思想,是底层人民中,最容易觉醒的。”
初学清的所思所想,被裴霁曦轻易道出,她温声道:“裴兄所言甚是,正因如此,变法以寒门为先,是希望在不流血牺牲的前提下,改变一点点世道。经过今日之事,我知道下一步,该去为谁争取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诚然,世上的不公又岂是眼前所见,大多人,习惯逆来顺受,即使为他们去争取,他们也不一定会接受。”
如困在后宅的女子,习惯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真给她们机会见识广阔天地,她们也不一定愿意迈开脚步。
“你心中大义,着实让人佩服。可你身陷党争,心中却并无党争之弦,恐怕自身安危都会受到威胁,又何谈心中大道呢?”
初学清愣怔片刻,才道:“裴兄是怨我在冯炳面前暴露身份?”
“你如今面上是太子的人,现在在张家的地盘,万事小心。”
初学清淡淡一笑:“我还记得当初裴兄给我的信,留存薪火,以待燎原,我明白,但既是燕雀军来攻,有一些事情,需要借助我的名号去做。”
“你是想招安?”裴霁曦问道。
“是。”初学清肯定道,“既然起义,必受不公,而我是变法的兴起人,想必燕雀军也有所耳闻,若由我去谈判,未必不能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