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明绰抬起头看他:“什么?”
“我不在,你要在太后和丞相之间调停一二。”乌兰徵搂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别让太后做得太过火。”
这话就是拉偏架了,怎么不说丞相会做得太过火。明绰给了他一个不满的眼神,但乌兰徵没有跟她开玩笑的心思。
“贺儿库莫乞在北镇守着,脱不开身,这次我会带乙满出征。”乌兰徵正色了几分,“他和曲甘部、阿巴颜部都是丞相的人。”
明绰微怔,然后也严肃起来,轻声道:“臣妾明白了。”
乌兰徵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重新把她拥进了怀中,良久,才轻声道:“我把长安交给你了。”
当日,段太后回宫。乌兰徵特地去了一趟长霄殿,明绰亦随行在侧,见两人相敬相亲,一个言语孝敬,另一个关切慈祥,简直如一对亲母子,半点也看不出哪里离心。
就在那一瞬间,明绰意识到自己错了。段知妘或许“爱弛”,或许也是确然与陛下离心,但还远远未到真正失权的一步。那天晚上她说过的话,在如今想来,就有些天真得可笑了。太后其实并不非要和皇后联手才能脱困,但萧皇后主动送上了门,她也没有拒绝。
明绰一时不知道自己走的这一步是对还是不对,就见段太后笑盈盈地朝她举起了杯,明绰只好笑了笑,跟着将杯中酒一饮而下。
半个月后,大军出征。
乌兰徵这一次两边的颜面都给了足,不仅照例向阿瓦神女祭祀祝祷,在此之前还先去了一趟西觉寺上香。足足耽搁了一整天,才总算骑马踏出了长安城。祭祀祝祷只有西海权贵参与,明绰没列席,但是听说结果不是很好,丞相喋喋不休,说是因为陛下先去了西觉寺,才令神女发怒,惹得乌兰徵出城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但明绰一时顾不上丞相又说了什么,乌兰徵刚走那几天,她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这几个月以来乌兰徵夜夜都宿在长秋殿,她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如今睡得半梦半醒,摸到身边是空的,心里就不踏实。她虽不信阿瓦神女,但祭祀的结果不好,终究是扎在心里的一根刺,让她不舒服。
只是行军也要日子,大军还没到地方,不会有战报回来。明绰这样茶饭不思的,梁芸姑见了便有些感慨,说当年怀帝刚出征的时候,谢皇后也是这样。说完明绰就急了,梁芸姑这才觉出不妥,只好赶紧连声“呸呸呸”。
就连去长霄殿见太后,明绰也有些魂不守舍。段知妘倒是没说什么,就是看着她的眼神里似有些很遥远的感慨。明绰没好意思问她是不是也会这样为乌兰徵担心——那件事她们心照不宣,已是再也不提了。于是她只好问,从前乌兰郁弗出征的时候,太后是否也担心。然而段知妘闻言只是一笑,似是不以为意,可是笑完了却又微微正色,轻声道:“从前父亲和兄长出征的时候,我也睡不着觉。”
明绰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段氏一门死守雍州,男丁全部战死。在段知妘还没有明绰如今年纪的时候,她等的人已经一个接一个,再也没有回来。
“所以大可汗出征的时候,太后已经不会再担心了吗?”
“担心是一直都会担心的,”段知妘淡淡地端茶饮了一口,“但你慢慢就会习惯,会明白睡不着觉没有用。”
明绰一时难以想象要怎么样才能够“习惯”这样的事:“但愿陛下这次能一举灭了拔拔真,以后就再也不必……”
她话没说完,段知妘就笑着挥了挥手,只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陛下哪来这么多粮草一直打到冀州去?这次能把洛阳先
收回来再说吧。”
明绰便不言语了,她也知道乌兰徵根本没准备打到冀州的粮草,这样年年地打仗,百姓们担子太重了。好在今年没天灾,收成尚可,不然冬天马上就要饿死人。
太难了。明绰愁眉苦脸,感觉更要睡不着觉了。
段知妘看见她的表情就笑,甚至泛出一股怜惜。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从萧皇后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今天好像对她格外柔软一些。
“你还有眼前的事要做,”段知妘难得温声宽慰了她一句,“天塌不下来。”
她话音未落,便像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察察突然来报,说温峻求见。
明绰本来觉得有些尴尬,想回避,但段知妘面不改色,直接让进来了。然后只见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就闯了进来,进门就跪,惊得明绰连退了两步,竟没认出来此人是温峻。
“怎么了!”段知妘也变了脸色,只是比明绰好些,还是稳稳地坐着。几个宫人连忙上前搀扶,明绰这才发现,他的“衣冠不整”是因为身上一件袍子被割得破破烂烂,有些地方还割到了皮肉,沾了血。腿脚似乎也受了伤,刚被扶起来就往下倒。
这下段知妘也坐不住了,站起来一把推开了宫人,亲自去搀他。温峻顾不得皇后也在,手臂撑在太后的肩上,浑身发颤,泪如雨下:“太后救命啊……”
“谁干的?”段知妘满脸怒容,“谁敢伤你!”
明绰立刻转头嘱咐跟来的秋桑:“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