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几人都停顿一下。连赵辉都瞥了苗彻一眼,似是觉得他不该提这个。戴副总也是财大毕业,早几年入行的学长。金融这行,进监狱有的是,自杀的却极少。今晚戴副总的话题是禁忌,倒不是没人好奇,但终归校友一场,落得那般惨死,各自心里三五分明白也就罢了,又何必多提。苗彻自知失言,打个哈哈,岔开话题:
“我们是捧不起的刘阿斗,不耽误薛总发财。”
“你们啊,就是太谦虚,”薛致远摇头道,“我知道,国有银行是好,稳当、保险,但眼下这个社会,太稳当也有缺点,好多机会就是这么溜走的。我是替两位惋惜,说句老实话,当年班上这些老同学,论智商论才干,你们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赵兄,”他说着,转向赵辉,“大学三年级就在《财经界》上发表论文,当时轰动整个学校,不得了啊,《财经界》上面发文章,这连系主任都未必能做到。”
“呀——”周琳抿住嘴,惊叹道,“这么厉害?”
“豆腐干文章。其实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赵辉笑笑。
“还有最近圈内的头号话题,上海1号银团招标,据内部消息,牵头行很有可能落在S行浦东支行。带队的便是这位赵总。”薛致远叹道,“一套融资方案做得相当漂亮,可以拿出来当教科书的。方方面面都顾全了,上头喜欢,下面也拥戴。不服不行。这可是浦东发展的大事啊,中国第一高楼,要写进政府年报的。做成这笔大单,也只有我们赵总不声不响,换了别人,各路媒体,线上的线下的,早闹得满世界都晓得了。”
“哪里。”赵辉谦道。
“还是那句话,致远这扇门,永远为两位打开。随时欢迎。”薛致远举起酒杯,与二人相碰。又对苗彻道:“开瓶茅台,算在我帐上。”苗彻爱喝白酒,听了也不客气,“好啊,你薛老板送上门让我敲竹杠,不敲白不敲。”
赵辉礼貌地与薛、周二人碰杯。余光瞥见周琳在看自己,没来由的,心里一痛,什么东西撕拉一下,已结了痂又剥起,新肉并未全长好,热辣辣的生疼。好在两人很快便离去,他放下酒杯,坐下。竟差点扑空,打个趔趄。脸上想做得自若些,却是僵的。苗彻看在眼里,在他肩上轻轻一拍:“没事吧?”
他摇头,“没事。”
“老薛这人啊——”苗彻叹了口气,想说“不厚道”,忍住了没出口。换了他是薛致远,自是不会带酷似李莹的女人出席聚会,戳老同学的痛处,轧自己的台型。他记得当年薛致远并不是这样张牙舞爪的个性。一众男生里,他是格外的低调,极少发声音。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如今才要加倍的补回来。当年追不到的女人,得不到的尊重,统统要显露一番。
周琳去洗手间补妆,走出来,见苏见仁等在走廊上。她停下来,叫声“苏总”。
“好久不见,周小姐。”苏见仁道。
“是啊。”
苏见仁朝她看,猜她应该是不想久谈。满肚子的话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刚才听薛致远与别人聊天,才知他在帮周琳公司筹备上市的事宜。企业要募集资金,上市是个好办法。但操作起来比较困难,牵涉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尤其是中小企业。听口气,薛致远应该是有八、九成把握。说到底,做这种事靠的是胆量、人脉和财力。这三点,姓薛的都不缺。苏见仁有些气馁。却连个发牢骚的由头都没有。
“那个,上市的事,还是要考虑清楚,别惹什么麻烦。”苏见仁说完,便觉得不妥。果然,周琳看他:“苏总有什么好建议?”有些嘲讽的口气。
他无言以对。周琳是年初找到他的,整整半年搞不定的事,人家薛致远几周就办成了。还在这边说风凉话。换了是他,也会觉得这人忒没劲。
“我是真的想帮你——”苏见仁有气无力地。
“我知道,”她点头,“我一直都很感激你。国有银行是比较麻烦点,我懂的。再说薛总也是你介绍给我的。你是我的恩人。”她很认真地道。
“我借给你的那笔钱——”话一出口,苏见仁便想打自己耳光。说这个干什么。
“明白,我会尽快还给你的。”周琳神情不变。
苏见仁几乎想哭了。当初贷款迟迟批不下来,他觉得内疚,自掏腰包借了她120万。她要写借条,他死活不收。现在是有些急了,怕她不念他的好,才会鬼使神差提这个——他又怎么可能会催她还钱。苏见仁委屈极了。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他竟像个孩子了。一直做傻事说傻话,一直懊恼。
周琳转身离去。他兀自在原地待了半晌。抽了根烟。得而复失的感觉。难受得竟有些想笑了。回到大厅,偏偏薛致远还要招惹他,拉他到角落,“最近挺空啊——我看你正经事干不成,拉皮条倒是把好手。”说完耸耸肩,做出开玩笑的模样。
苏见仁先是不语,忽的一拳抡过去。薛致远被打得后退几步,踉踉跄跄地,撞在服务生身上。
“咣铛!”一堆餐盘跌落在地,砸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