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暂时还没破家的大富翁,在京城里头饿得要跟狗抢饭吃,这么传奇的事情,不半日间,西城的亲贵就传遍了。
也有一个人将事情报到了刘全这里,刘全听了后嘿嘿一笑,也就不理会了。
——————
吴承鉴吃了那块狗吃剩下的肉饼后,就往小胡同里乱钻,往南城方向走。他少年时来过京师,这些年四九城的变化其实不大,所以虽然孤身失陷,却不至于迷路。
这一路,一直有两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随着他越走越偏僻,盯着他的两人也不耐烦了,干脆明跟——京城这么大,吴承鉴就算被夺了随身财物,赶走身边随从,原也不至于落魄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日日夜夜都有这么些轮流盯梢的人,才逼得所有认得他、听过他、可怜他的人都不敢出头,以至于吴承鉴连口饭都讨不来。
他走到角落里,来到一个年久失修的破庙,里头全是些乞丐,破庙的屋顶都塌了大半,到处都是屎尿味,跟梢的两个人捂着鼻子就不进去了,他们也不着急——吴承鉴这些天一到晚上就在这里栖身,并未出过意外。
即便是一个破庙,位置也有好坏之分,那些有瓦遮头的位置都已经被占了,吴承鉴来到墙根外半截枯死的老槐树下,曲着身子,仿佛睡了。据说槐树招鬼,尤其是最近这槐树总是阴恻恻的出些怪异,所以乞丐们都不愿意靠近。
这时天已经黑了,乞丐们有的睡着了,有的围在一起喧闹着,不知道在吹牛还是在做什么。看看没人注意到这边,吴承鉴抠了喉咙,朝着草丛,无声地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然后挪了一个位置。
黑暗中滚出一个东西来,用荷叶紧紧地包着,吴承鉴抓在手里,撕开一点荷叶,尽量不让香气漫溢开来,一点点地把荷叶中的东西吃了。
这时丐群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却是五六个讨到东西的赌起钱来,赌本不多,但乞丐们却赌得豪气干云。
草丛之中,铁头军疤的声音在喧嚣声的掩盖中传了过来:“昊官,委屈了。”
吴承鉴没说话,默默的。
“和珅也太过分了。”铁头军疤说:“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
吴承鉴的身份地位虽然不能跟和珅相比,但在商场之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和珅却要把人逼到与狗争食的地步,这是要将吴承鉴的尊严彻底剥夺。
“一刀杀了我,未免太便宜…”吴承鉴低声道:“自然是要作贱得我差不多了,那时候该收拾再收拾。”
草丛之中,铁头军疤倒是微微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和珅的目的只在折辱,但听昊官这么说,折辱之后仍然性命难保?
“昊官,要不我们走吧,明日我护你出城。”那两个盯梢,他有把握能摆平,如今京师并未戒严,只要摆平了他们,混出城外并非难事。
吴承鉴嘴角轻轻提了一提,他虽然有铁头军疤暗中提供食物,但这段时间仍然自觉节食了,人早就饿瘦了一整圈,又是半个月没洗澡,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但嘴角这一提,借着破庙中的火光余光,却就让铁头军疤仿佛看到了三少在西关街上叱咤风云的投影。
“要走,也不是现在…”吴承鉴抬头看了看月亮,北京的月亮,和广州的月亮,应该是一样的。家里的人,如今暂时还是安全的吧…只要她们能够平安,自己这一遭苦就不算白受。
“广兴不是请我去他家吃狗食了吗?不去这一趟,我对不起他,更对不起和中堂!”
吴承鉴将吃剩下的荷叶卷成一团,扔回了草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