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合影时,她站在妈妈身边,看她画着新娘妆,红的红,白的白,觉得恍若陌生人,有一刻忽然后怕,怕自己有一天也这样,踩在满是瓜子儿壳的红地毯上,人声嘈杂里草草结婚,所托非人。直到被个男人的手摸了一把手臂,她回神惊了一跳。
所以照片里,她睁圆了眼睛的惊骇表情,是后爸从后面,绕过新娘,伸手抓着她手腕吓出来的。
她婚宴一结束就返回学校,还是坐公交车,没让人安排接送,逃跑似的。
外婆电话里告诉她,敬柔三天回门,“给你买了一箱子漂亮衣服,让你留着上大学穿。”
“我不喜欢她给的衣服。”
她没精打采说。
“她说,包你喜欢的,不是从前那些。”
退思含糊着,挂断了电话。因为后爸又打电话来,叫她回新家住,“哎,思思啊,你还是回家住吧,我这里离你们考点近,我都问过了。”
她到最后也没去,考前有个下午要回外婆家一趟,拿点东西。不过,她是临时提前到中午就回家的,比和外婆说好的时间提前几小时,她怕后爸放学时在校门口堵她。
坏人坏事,她都懂,她明白的比别的小孩儿多,多得多。
家里还是一股发潮发霉的味道,巷子里的合欢树上有知了在叫,一阵声高,一阵声低。她到家,家里只有外公哼唧哼唧的喘气声,叫热,“菊花,菊花……”,传出尿骚味。
她放下书包,忽然累得抬不起胳膊,倒头在床上,盹着了。
朦胧间,好像外面下雷阵雨,泥土水汽味道,有人从她虚掩的房门前走过,一恍。隔壁房里还是:“菊花、菊花”的叫声。
“来了!”
是外婆的声音。外婆回来了,退思想睁开眼睛,可无论怎么用力,就是睁不开。
“给你带面包了,吃面包,不吃面了!我喂你吃,新买的。”
还是外婆的声音。
接着一阵吞咽的咕噜声,“水……”“吃吧,还有呢,都你吃,吃!”
她猛地睁开眼睛,满脖子的汗,后背也是,一骨碌翻下床,没穿鞋,光着脚。
她站在那儿,看到的一幕,不知为何,她捂紧了自己的嘴。
她忘了呼吸,有种窒息的恍惚。
过了一段时候,不知多久,方菊花手里攥着一条毛巾出来时,外面没人,她垂着头往厕所间去洗毛巾,像往常一样,“哗啦哗啦”开着水龙头,顺手把盆里泡着的,老头的尿裤子洗出来,还是哗啦哗啦……
等晾好了裤子,外婆换了鞋子出去。退思才重新从床上坐起来,睁着空洞的大眼睛,收拢了证件资料,马不停蹄地走,关上门的一刻,她朝那边卧室里望去一眼,片刻,合上了门。
返校的路上,几次拿起手机,想打给敬柔,公交车一站一站的报站,她没打出去。
晚上和外婆通话,借口说,证件找到了,不用回家拿。
外婆语速平常,在电话里叮嘱她好好考试,她问家里都好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