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和周稚宁起了争执的董明辉也是脸色不定,一想到自己拿人家堂兄的文气做名头压人,一时间脸色羞愧。
只有以秦雨花为代表的北人不太认识周明承,只看周围人反应推测此人地位甚高,因此一时间没有轻举妄动。
周明承转身对他们说道:“此处不远就是京城府衙,以你们的动静不消多久,就会有佩刀衙役赶来。若你们因此被按上个聚众闹事的名头,这会试怕还未考,名声就已经坏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虽然不冷,可也全然没有对周稚宁时的柔和。
亲疏偏向,一听便知。
董明辉知道周明承的身份,也明白他所言非虚,当即请罪:“是小子们言行无状,这才惹了祸事。”
其余南人们亦是各自认错。
“念你们是初犯,此事我便令府衙不再追究。”周明承说着,看向人群以外,“收了兵器吧。”
人群外响起收刀入鞘的声音,这群文人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在说话间,早有佩刀衙役将他们围住了。
秦雨花脸色微变,心头残留的火气一下子就没了。
本来这些文人打起来也只是意气用事,有了周明承告诫,当然不会接着动手。于是都领了周明承的情,一个接一个全散了。
陈穗和的视线在周稚宁与周明承之间游移了一下,看出周明承似乎和周稚宁有话要说,便找了借口独自一人回了客栈,于是最后就剩周稚宁与周明承站在初雪之中四目相对。
当年是周稚宁不声不响跑掉的,如今与周明承再见面当然无话可说。周明承却静静看了周稚宁一会儿,然后伸手替她轻轻拂去了肩头落雪。
“长大了。”周明承声音有些轻,仿佛被这冬夜里的风雪一吹,就能消弭无踪。
周稚宁几乎一怔,随后抬眸看向周明承。
三年不见,周明承也变了。年少时虽然也如温玉一般,可眼神转变之间还是会流露出两分耀眼的少年锋芒。如今的他也似明玉,却更加温和内敛了。
只是……
周明承像是才喝完酒,薄薄的唇瓣上还沾着一层酒液,冬日下显得晶莹。神色中也仿佛掺杂了些许酒气,明明是极温润的眉眼,可却因为这一丝酒气,多了点难以言喻的邪性,像是极为克己复礼的人,终于借着酒兴展露了自己的阴郁冷寒的底色。
周稚宁定了定神,不再多看,而是问:“承堂兄是怎么找到我的?”
“意外碰见。”周明承笑了笑,将那丝寒意深深藏起,好似又是大家熟悉的翩翩公子,“这也算缘分,对吧?”
周稚宁不答。
毕竟这不知该称作是缘分,还是孽缘。
“你离开以后,我曾找人去西河村寻过你,但听说你去了很远的乡下温书,一去就是两三年,音信断绝,几乎毫无消息。”周明承声音温柔,“后来再听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便是你中了解元。我很高兴,本想你应该会差人来告诉我。没想到这封家书等来等去,到底是没等到。就连见这一面,也是因为我在茫茫人海中多瞥了一眼。”
周稚宁叹了口气:“承堂兄可怪我?”
“怪你心狠么?”周明承笑了笑,雪花落在他鸦黑的睫毛上,显得温柔至极,“那我大概是怪的,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弟弟,会忍住三年都不与她的兄长通信。但你若是以后改了,我便不再怪你。”
周稚宁虽是无奈,却又笑了笑:“承堂兄,这么些年来,你的性子好似分毫未改。”
还是这般温和,对她也还是这样好。
随后二人并肩而行,冬夜的初雪被他们踩在脚下,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佩刀衙役得了周明承的命令尽数散了回府衙,只余下小厮茗雾端着长柄灯为二人掌灯。
摇曳的烛火从纸灯笼里透出来,像是要灼开浓郁的夜色。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周明承温声问。
“老样子。”周稚宁望着前方雪路,“春秋四季都在埋头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