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边是大片的梧桐树,黄叶连着黄叶,看不头,等看到头的时候,司机说:“到了。”
楚昭到墓地入口的管理处向工作人员报了名字。
工作人员问到她和死者的关系,楚昭想了想说:“亲人。”
工作人员说:“哦。”
“有人来看过他吗?”楚昭闲聊着天问。
工作人员翻了翻记录:“你是第一个。”
做过登记,对照着工作人员给她的小地图,独自一人循着路线找过去。
天色阴沉,时不时扬起一阵风,风起时,墓园四面八方便阴惨惨地呼啸。楚昭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手裹紧了外套,很快在墓碑上寻到了越夺的照片。
乳白色墓碑,墓碑上贴的是越夺高中时期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面无情绪,空洞地直视前方。
楚昭忽然觉得惭愧。她是第一次来墓园看越夺。
每当想起越夺的死,她便觉得罪过,越夺的死一定有她一份推波助澜。这份沉重的罪恶感令她无法直面越夺的死亡。
这世界上谁都可以忘记越夺,谁都可以不来看越夺,唯独她楚昭不可以。越夺爹不爱,妈不爱,只有她待他好。他信任她,依赖她,把她当成姐姐,跟着她的脚步走,但是她引诱了他,是她亲手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弄到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可是越夺就真的完全无辜吗?楚昭忍不住怨这个死人。她自知她身上遗留了多少越夺的习惯。
她到现在都吃不了太甜太重口的东西,吃多了会恶心想吐;她的衣服款式、材质大同小异,毫无新意;她不戴首饰,不喷香水,护肤品常年只用那几款没有气味的;她耐心好,习惯性地照顾人。
这些都是越夺留下的痕迹。她以为会这样和他一辈子纠缠下去,然后,越夺死了。
死的人可以不留痕迹,活着的人还要不断地,不断地受到死去的人的折磨。楚昭想,这样真的公平吗?
墓碑前落了一片枯黄的梧桐叶,楚昭抱着腿蹲在墓前,捏着那片梧桐叶,叶子很脆,楚昭轻轻一捏就碎掉了。
“阿夺,”她说,”我来了。“
楚昭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墓碑自言自语很诡异。她想起了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忽然觉得自己也要被折磨成神经病了:“前几天晚上,是你回来找我了吗?”
“你一定很怨恨我吧?如果我当时没有和你做那些事,后来没有跟你说那些话,你不会走上这条路的,对吧?”
“没关系,想怨就怨吧。”
“就是,稍微再给我一点时间吧。等我为母亲沉冤昭雪,你再来怨吧。”
“现在请放过我。”
楚昭从包里拿出泰迪熊,放到了他的墓前:“这个本来就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现在重新给你。不要再还给我了。”
做完了这一切,楚昭抱着膝盖安静地待在那里。墓地里刮起了一阵风,梧桐叶簌簌摇摇,有点冷。楚昭的脸有点湿,她摸了把脸,是雨。
下雨了。起初还是小雨,突然某一刻,雨就像打翻了针线盒一样往下掉。
浑身打湿的衣服沉重地抱紧她,挂在她身上。楚昭顶着雨起身,可能蹲得太久,她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往后倒去。
不疼。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她,她落进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里。她下意识抓紧了触手可及的布料,淡淡好闻的清香像风一样扑进鼻子。缓了一会儿,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去。
楚昭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后,毫不犹豫推开了他:“你怎么在这里?”
季回将伞往她那边倾斜:“当然是来探望‘亲人’的。”
楚昭不要他的伞,转身就走,哪怕身上彻底被雨淋湿了。她边走边冷得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