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晕车?”傅为义问。
虞清慈缓缓睁眼,动作依旧倦怠。也许是光线的缘故,他的脸更白了,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几乎隐隐透出来。
晕车能致死吗?
当然不能。
既然死不了,傅为义想,干脆做一回好人。
“你们虞总晕车了。”傅为义对前排的工作人员说,“脸白得跟纸一样,再不吃药就吐在车里了。”
“吐”这个字眼,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虞清慈的神经。这位重度洁癖患者的眉心终于有了明显的褶皱,声音也冷了下来:“我没晕车。”
“哦——”傅为义拖着尾音,从善如流地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药,剥开包装,摊开掌心递到虞清慈面前,语气里带着点故意的体贴:“吃吧,反正也快到了。”
虞清慈垂眸,视线先是落在他掌心的药片上,随即又抬起,审视着傅为义的脸,像是在剖析他这突如其来的善意背后藏着什么恶劣的玩笑。
不过,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僵持太久。戴着丝质手套的指尖极轻地擦过傅为义的掌心,将药片取走。
但是虞清慈还是没有吃,只是对傅为义再一次强调,说:“我没有晕车。”
难得好心,对方还不领情,傅为义懒得再理虞清慈:“你说没有就没有。”
说话间,车辆抵达了小镇,驶过主街。
驶过主街,两侧是灰白或米黄色的低矮小楼,多是木制或石砌,带着简陋的哥特尖顶或法式山墙,窗台上还能看见早年遗留的铁艺花架,空空荡荡,锈迹斑斑。
路灯是弯颈的复古铁艺,昏黄的灯泡罩在磨砂玻璃里,一呼一吸地闪着光。少数开着的杂货店、酒馆里透出些许光亮。
傅为义看见街角一座破败的教堂,尖顶上挂着一口生锈的钟,风吹动时发出一声低沉的金属颤音,像是从很远的年代飘来的回声。
教堂正门半掩着,门廊的石阶上有几只野猫蜷成一团。
车辆最终停在一栋经过翻新的三层白色石砌小楼门口。
这里就是他们今晚的落脚点。
民宿一层是公共区域,没有电梯。傅为义不想爬楼,先选了二层。虞清慈没什么意见,拿了三楼的钥匙卡。
傅为义率先下了车,接过钥匙卡,穿过修剪整齐的庭院,推开了民宿的大门。
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地板是深木色的,铺着灰白羊毛地毯,壁炉里火苗低低地跳着,照亮墙上一排黑白摄影作品。靠近落地窗的一角,放着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
傅为义扫了一眼大厅,不甚感兴趣,先上了楼。
*
是夜,傅为义略加休息,又处理了一些工作之后,有些无趣,下楼准备去庭院里抽烟。
壁炉边,虞清慈正坐在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低头静静地阅读。
傅为义的脚步经过钢琴时顿了顿。
忽然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虞清慈是会弹钢琴的,他也曾经“有幸”见过。
高中时代,傅为义不算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学生,他自恃聪慧,常常无视规则,来去自如,随心所欲。
那天他在教学楼里游荡,想寻找一间空教室,让他能专注自己的功课。途径四楼的音乐教室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钢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