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随着长夜漫漫而越见微弱,他的体温也在一寸一寸地坠落,汗毛立起,抵抗着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的每一分寒气。
但无济于事。
封离只得将双眼闭了又闭,掐紧掌心,用疼痛激起身体的热意。他感受不到风从哪一面来,判断不清洞口的方向,但他只知道,他必须逃出去。
拖着这副被作弄得不成模样的身子,剩一口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妖气,又能逃去何处?
逃出去,又如何?
他不知道,但至少不会比留在这里更差了。他清楚地知道,落入魇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毫不留情地揭开他身上的这一层人皮。
必须找到破局的办法,才有可能避免之后所有他不想看到的麻烦。
而镜池,就是眼下这里最大的麻烦。
最后一簇火自火中炸开,而后被相继而来的寒风扑倒,再也燃不起来。洞穴之内便这样彻底冷了下去。
也正是靠着这一股凛冽的风,将封离前额的发丝顺着耳旁吹乱,教他终是寻到了该去的方向。
离开了干枯的草堆,手掌嵌入了粗粝的沙石里,他一刻也不响再犹豫,几乎是毫无停留地一步一步狼狈地逃离了这处最危险的境地。
山林纵深,他与瞎子一般无二,此刻所有的感官都无比警惕而清晰,连手掌何时被尖锐的木刺划伤也毫无知觉。
依旧是摸索着、趔趄着、探寻着。
不想却忽而身子一歪,他来不及抓住任何,便随着巨大的惯性滚落而下,带着身旁的沙砾与他一并落入看不见底的深渊。
脸庞被更多锋利的东西刺痛,封离下意识想要护住,却被一块横衡在山体上的大石迎头一击,将他本就还发着高热的身体直直便撞昏了过去,顺着陡峭的山崖一路坠底,落入了一片冰冷之中。
……
再度睁开眼时,封离被一阵又一阵的水流推着,身子比刺骨的河水还要冷。
身下是挤堆在一处的鹅卵石,比起山石的尖锐要显得平和许多。他便这样浑身湿透地躺在河滩上,指尖浸入刺骨的水中消解着身体滚烫的炙热。
似乎没有哪一刻的遭遇比此刻更差了。
这样想着,封离在一片空白的黑天半夜里无声地笑了出来。
在谁也看不清谁的夜里,那抹笑容越发肆无忌惮。他缓缓抬手扣在额上,顺着脸上的疤痕慢慢滑下,最后无力地垂落。
如果在梦魇中死去,是代表逃脱,还是被彻底吞噬?
来不及多想,他忽而察觉到有光亮自脸上掠过,神思立时便醒了大半,忍着疼痛撑起身子努力地向后退去。
怎么会有人?
怎么会有火光?
是她这么快便已察觉了他的逃离,来找他了吗?
何须多疑,当那片火光再度照在他的身上时,封离便清楚地明白,方才那的确不是错觉。
可是究竟是谁……
为什么不说话?
近到他几乎可以听见枯枝燃起的噼啪声响,闻见那说不上是好还不是不好的糊燥气味,那人却还是一言不发。
他们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率先打破这份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