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一片惊叹,无不对这水中奇观啧啧称异。金坠亦看得出了神,在那翡翠色明光的吸引下,竟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图摸一摸那梦幻般融于水中的灵物……
“我若是你,便不会碰它。”
一个声音骤然飘来,声量不大,却如一阵炎夏冷雨,霎时浇灭了沸腾的人言。
金坠如梦初醒,忙缩回手。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清凛凛的熟悉眼眸——不是她那日在寂照寺佛像前一头撞上的那人,又是何方神圣?
正是冤家路窄,谁知他们在这闹市里又撞上了。金坠冷哼一声,撇过脸去。沈君迁却似没看见金坠,径自从人群后头走出,款步上前,望着那缸中绿石,朗声道:
“此物不过是一种燧石,称作燐,佐以砂石尘泥于铜皿之中高温炼化所得,受潮即生青绿色明火,与寻常火焰并无分别。”
他言至此,侧目审视那苗医,清隽的面上浮出一丝冷笑:
“燐石产于荒野,多见于兵乱灾疫之地,相传为人兽骨血积年所化,所谓‘鬼火’正是此物。他说这药源自苗疆,或许不假——至于余下那些齐东野语,智者见智,诸位自行鉴别吧。”
人群立时炸开了锅。巫医古井般的嗓音骤起波澜,厉声质问:“你是何人,胆敢质疑上古灵药的威力?”
“我只是个过路人。”沈君迁淡淡道,“此药若当真包治百疾,大师不妨先行尝之,亦让诸位见识一番上古灵药的奇效。”
众人纷纷附和,那巫医却如石块般一动不动。沈君迁又道:“大师是不舍尝,还是恐服下这药,便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宛童惊道:“可他刚才还说这药能替我家五娘攘除蛊毒呢!”
沈君迁微微一哂:“肉身都烧作了灰,蛊毒自也无处遁形——此物一经燃起,水火难灭。人若不慎触之,便是以躯体血肉为引,一个时辰之内肉毁骨销,无迹可寻,只留下一捧灰罢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沈君迁却径自上前,饶有兴味地俯身凝视着仍在缸中簌簌燃烧的灵物,幽声道:
“他大抵会叮嘱你们务必在深夜无人之时服用此药——届时电光石火,死无对证,纵是捧着骨灰去寻他,只怕他早已不在此处,跑回苗疆去了吧?”
巫医原形毕露,切齿道:“口说无凭,血口喷人!你有何实据?”
“太医局熟药所中有炼制此物所需的全部原材,我恰供职于此。你若等得及,待我取来,当下炼制一份与此相同的灵药,便知我是否口说无凭。”
沈君迁言毕,直视着巫医脸上狰狞的傩面:
“在此之前,还请大师去狱中稍歇,以免再有百姓被你的妖言蒙骗,破财买灾。”
话音方落,两个帝京巡检司的府兵从后闪出,左右包抄了那黑袍巫医和他的算命摊。人群应声响起一阵赞美,那刑部夫人满脸崇拜道:
“不愧是大儒医圣沈清忠公之后!沈学士,今日若没有你,咱们都要上这江湖骗子的当了!”
“天行有常,世间并无万灵药方。请至规正药坊问诊寻医,切勿轻信巫蛊方术之言——借过。”
沈君迁淡淡语毕,穿过仍在庆幸劫后余生的人群悄然离去。全程对金坠不闻不问,不知是没看见她还是存心无视。
金坠决意要报前回寂照寺的仇,小跑着追上他,主动唤道:“沈学士留步!”
沈君迁闻言驻足,侧身转向她。不待他应声,金坠掩袖一笑,眼波一转,似喜非喜地眄着他,活脱脱一幅传闻中的狐媚相。看他片刻,端着声气儿盈盈说道:
“妾见识少,险闹笑话,幸逢学士郎仗义执言,救妾于水火。君恩深如海,妾无以为报,来日必衔环……”
“结草”二字尚未出口,却遭听者打断,仍是那冷静淡漠的声气:
“金娘子,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见外吧?”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