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回到蔡家寺,次日一早苏氏听闻要卖宅返说,高兴的几欲昏过去,小脚忙碌的连地都不肯沾。她没有贞书那样对未来的忧虑,自以为宋岸嵘进了京,总会想办法给她挣银子回来,而她也将拥有沈氏那样呼奴使婢的生活。
贞书心忧一家几口人的花费开销,再者又不知童奇生昨日可曾治好藤生的脑袋,整日忧心忡忡,然则家中整日忙乱,也无人顾及于她。
再过了几日,蔡家婆婆带着几房媳妇浩浩荡荡而来,检视过房子院子,嫌弃过墙纸糊的太俗气,院墙根薄地基不稳,并后院一颗大槐树蝇虫太多掩了主屋清净,便皱着眉头走了。
但此事终是定了下来,蔡家占了好大一注便宜,连地带宅总共五万银子到手。
苏氏早已收拾停当,对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家也未有一点留恋,反而是贞书与贞媛摩梭着大槐树迟迟不肯上车。
宋府二房一家在蔡家寺全村人的热情告别与对掩帘车内那与江洋大盗苟合过的二姑娘的好奇中,告别了蔡家寺。来时一辆空车,去时满满当当,从此,蔡家寺便成了过去。
出蔡家寺不久,贞书受不了车中闷热,仍是跳下车在路上走着。她见宋岸嵘骑在马上时时摸着腰间,知宋岸嵘是小心那笔身家性命一样的银子,怕丢了或者叫人劫了。那蔡根发家中攒钱不容易,有银子亦有银票,银票又皆是小面,所以宋岸嵘如今拿着鼓鼓一包。
贞书遂上前仰头道:“这些银子虽少也是咱们一家的身家性命,父亲这样带去京城也不保险,不如在徽县县城通兑成一整张银票,叫他存到京城钱庄,咱们到了京城再取出来,如何?”
如今通兑银票,两方对质,存银票的人将自己的私章与堂印号皆盖在两份银票上,一正一副,若有人不放心还可盖上闲章。到了京城提取银票时,几方印章皆能对上,银票才能取出。这样就算有人偷了银票去,没有宋岸嵘的几方章子,他也取不到银子。
宋岸嵘一想也对,遂在徽县县城通兑了银票,一家人休息片刻,才往韩家河赶去。
到了韩家河,因上回麻烦过刘璋找贞书,宋岸嵘便将一房女眷安置在客栈中,自带着赵和去刘府与刘璋话别。而后歇息一晚,明日再穿那五陵山。
到客栈安置之后,贞书因见天时还未晚,况这韩家河亦是个热闹繁华的地方,亦有药坊开着,便欲裹了头巾再去寻味堕胎药备着。毕竟日子还浅,她葵水还不到时候,她也保不定自己是真怀上了还是没有,怕一路父亲与赵和等人皆行在一起自己不好再脱离众人。
她也不给苏氏打招呼,自悄悄出了客栈,因她身上仍是穿着寻常妇人们穿的蓝褙子,头上又包了方褐色帕子,此时便与寻常妇道人家无二。她怕有人认出,将帕子挽的低低遮住面容,寻着来时的路去找那药坊去抓堕胎药。
因天色将晚,她到那药房门口时,恰逢药房小厮门刚刚下了门板。贞书心急,拉了旁边一老婆子问道:“老人家,这里何处还有药房,我急着抓药。”
老太太忙道:“抓药是顶着急的事情,他家虽关了门,往后走过巷子里去还有个后门,郎中想必仍在家中,你到那后头叫开了门,自然就能抓到药,快去吧。”
贞书应了,走到后巷拍门道:“郎中在否,这里有人要抓药。”
半晌门嘎吱开了半扇,一个十二三的小学徒瞧了贞书一眼道:“郎中方才去刘老爷府上吃酒去了,至晚才回来,你过个把时辰再来。”
看来为了给宋岸嵘送行,刘璋把这韩家河镇上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叫去了。
贞书垂头丧气出了巷子,此时天色已晚,也不知那郎中要喝酒到什么时候才能归来。但是宋岸嵘是个滴酒不沾的君子,那些人劝不动他,席间便没了兴趣,想必也会早散吧。
她踱着步子出了正街,漫无目的游荡着,不知不觉竟走了许多路程,抬头才知自己竟走到了当日歇过脚的茶寮处。此时茶寮已关了门,远远那颗大槐树还静立着,叫风摇动了一树叶子。她漫步走过去,抚了那树干拍了几把,复又回头仍往韩家河镇街上走去。
再到药房一问,说郎中仍未回来。贞书知他在刘府,遂欲到刘府门前去等着,等那郎中出来就快步跟上,倒还省事些。
刘府因今日宴客,府门前灯火辉煌。她才在府对面的一棵大柳树下站定,忽而一人迎过来笑道:“这是宋府二姑娘,可是来找你父亲的?”
贞书不期会有人认识她,定晴一看,正是当日替她赶板车的车夫。她行了一礼道:“并未,我这就要回客栈里去。”
她才回头,就迎上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那少年笑道:“既然来了,就到府中等着,何必在外间枯站。”
贞书不知他是何人,回望那车夫,车夫躬身道:“这是咱们刘府的大少爷,你跟着他去必能找着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