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出这张塑封相片,背景呈现出的整体环境都很压抑,黑白分明。黑色的仪器、白色的墙壁,稚气未脱的她躺在医疗舱中,脸上佩戴着呼吸设备。因为高烧,脸颊及手脚皮肤都透出不正常的红。
左下角有日期,2163。7。16。
十年前。
翻到背面,还有一小行潦草字迹。
是程染的笔迹,寥寥四个字——“我的宝贝”,结尾逗号,末尾字迹与标点都有些模糊,似乎是被水滴洇湿后再迅速地擦去。
她原本是想写些什么,程冥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机会知道。
迷蒙的印象与清晰的照片融合。
被遗忘在角落的记忆缓缓复苏。
她被寄生,确实与母亲有关?
是为了救她吗?
那么,又为什么给她红色贝壳?
或者,难道,是给小溟的……在暗示小溟与怪物组织有关系?
数不清的疑问,依然像被浪花卷起的浮萍,满满当当遮盖了湖泊,令人看不见湖底。
捏着相片的手搭下,她靠在床头,苍白凝视着虚空一点,身体轻颤,视线也在晃动。
人眼就像退化成了粗糙老旧的镜头,无数迷幻重影相叠,天花板重得像要狠狠砸下来,全世界都在向她滚滚倾轧。
程冥越来越感觉喘不过气。
有一秒间,她心底涌起对这只寄生物的浓浓憎恶。五年前那个夜晚的厄难,极大可能和它脱不了干系。
但她又紧随着明白,假如这些都是真的,假如它确实没有撒谎、没有更多的隐瞒,怪不到它头上。
只怕和她自己更脱不了干系。
甚至,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这只怪物,居然算是妈妈留给她的遗物……不,不能是遗物,不会是遗物。程冥努力深呼吸,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
她只是,只是仍旧不知道该去哪里见她……
视网膜仿佛还烙印着母亲残存的影像,她被巨大的悲伤吞噬。
她给了她一次生命、二次生命,她却一次二次留不住、也找不回她。
“小溟……”她睁着眼喃喃,“你觉得,妈妈他们是不是遇到危险了?他们会不会需要我帮助?可是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她现在做的这些,真的有意义吗?她拼尽全力地追逐真相,是想要程染回来。可怎么越接近,越发觉一切都脱出了掌控?如果,如果她揭开所有真相的那一刻,根本没有她想要的结果,她又该怎么办……
“睡觉。”小溟道。
声音传入耳,程冥迟钝地愣了一愣。
“睡觉。”它又重复一遍。嗓音很轻,却透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很累了,我感觉到了。”
程冥一怔,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忽然很想很想流泪。
她沉沉压下颤抖的呼吸,一个“好”字哽在喉咙,安静片刻,道:“晚安。”
她第一次与它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