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殊摸不着头脑,李廓独占了一面墙壁?难不成李廓独自一个人出资供应了白马寺这间佛堂的建造?这么有钱的嘛!
而且如果有这种大功德之举,为什么不会有人刻碑铭记呢?换言之,李廓要是真做了这些,温兰殊不可能不知道,刻碑的碑铭也应该广为流传才是!
“这个画像,你觉得是谁?”太后问。
右边有一列字迹,上面写的确实是李廓无疑。但是温兰殊仔细看了看,又觉得不大像。
李廓的眼神是漠然的,一切尽在掌握,自小环境优渥,金玉锦绣丛中长大,所以总是淡然,包括伪装成栖云的时候也是,让温兰殊觉得,其实李廓并不在意生前身后名,或者权力与财富。
然而画像上的不一样。
画像比起李廓,更加严谨,庄重,尽管温兰殊觉得,被画的这个人可能已经竭尽全力在模仿李廓……
“难道是先帝?”
太后点了点头,“这座佛堂乃是秘密营建,因为当时,蜀王李廓突发疾病,先帝派遣名医问诊,却药石难医。情急之下,营造佛堂祈福,为了不让人以为帝王佞佛从而相继仿效,先帝隐瞒此事,除了我之外,基本上没人知道。哦对,你父亲可能也知道。”
“可……先帝与蜀王难道不是……”
“反目成仇?”太后嘲弄地笑了笑,“那天先帝在御榻前,画师为他画画像。他装作自己弟弟的模样,怎么学都学不来。”
“这是在蜀王叛变之前吧?蜀王叛变后呢,先帝有来过这里吗?”
太后低头叹息,“时常。”
皇室兄弟,竟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情谊。
“先帝营造完佛堂后,又秘密重塑白马寺造像的金身,修缮钟楼鼓楼,大费周章,后来不知是不是真有灵验,蜀王竟然痊愈了。为此,先帝还来白马寺还愿。很多人觉得,蜀王和先帝应该是仇敌,该水火不容才是。可是人们唯独忘了,他们两个人一母所生,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双生子。温十六郎,如果不是你,我甚至不知道,这些话能跟谁说。”
温兰殊深有感触,“那么先帝有没有像善友太子那样原谅蜀王?”
太后皱了皱眉,她半生经历可以说是传奇,比起心黑手狠,她若是在李暐那个位子,绝对会斩草除根,让李廓再无机会生还,可李暐偏就是留下了这样一个隐患,并在之后葬送了自己。
“你母亲知道蜀王并没有死,对先帝提起过好多次,只要先帝准许,她会帮助先帝动手。可是先帝没有……”她说到这里,语气也充满了几分难以置信,“先帝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在这世上,只有一个血亲了,他这辈子没有私心,唯一一点私心就是留下这个弟弟。所以我想,他应该从来不觉得,弟弟犯了错吧。”
门子打开,光芒顿时照进佛堂。佛前供花枯萎衰败,佛像亦落了灰,如同已经逝去的生命,只能无言诉说着过去的一切。
或许有个哥哥,在此辗转反侧,心急如焚,希望佛祖能保佑自己的弟弟痊愈。
或许这个哥哥被人劝告,一定要除掉心腹大患,却始终难以下手,来此烧香拜佛,在佛像前寻得一时片刻的安宁。
或许他还在自己的弟弟“死”后,坐在那本就不稳的皇位上,追忆往昔,忏悔过错,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和弟弟走到这一步——从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容貌如出一辙的两兄弟,曾是最亲密的两个人,如今却一生一死,一死一生。
一人在史书留痕,庙堂受飨,虽死犹生。
一人在尘世盘桓,故人零落,虽生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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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兰殊自白马寺回去后,从宫殿里拿了枇杷膏,就打算回去。不过走在路上,他忽然想起这是在洛阳……
他在洛阳没有宅子!
该死,怎么把这件事忘了?他这会儿孤身一人,天又黑了,过几日是上元节,街上热闹得很,比起之前大过年的冷清,算是恢复了点儿人气。
温兰殊不敢想象长安现在是什么样子,一座城池,恢复过来可能要十年八年,但毁掉只要十天八天。
他打算去驿馆暂时歇下,谁知这走着走着,就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和犬吠声。
“你……你别过来啊!”